星海大厦的顶层，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法则风暴与国际对峙后，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厚重的合金闸门将实验室内部与外界彻底隔绝，也仿佛隔绝了时间。
叶凡没有离开。
他让沈言溪去处理外部的一切事务，自己则留在了实验室的外围休息区。这里与核心区仅一墙之隔，透过巨大的单向强化玻璃幕墙，还能看到内部那台静静矗立的隔离舱，以及舱内沉睡的身影。
他没有选择进去打扰。苏念最后那无意识散发的混沌波动，以及那句烙印在认知深处的“静”字律令，让他明白，此刻的她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任何外界的能量扰动，哪怕是善意的探视，都可能是一种负担。
他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身体放松，精神却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清醒与警惕。筑基后期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他为中心缓缓铺开，细致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能量流动，过滤着来自城市远处的喧嚣，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于那扇门后的寂静空间。
冰螭缩小了身形，变得只有家猫大小，通体冰蓝的鳞片在休息区柔和的辅助灯光下流淌着微光。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奇地四处探索，而是安静地伏在叶凡的脚边，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一双竖瞳半开半阖，似乎也在默默守护，又像是在消化吸收着空气中那极其稀薄、却让它本能感到舒适与敬畏的混沌余韵。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叶凡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隔离舱上。舱体表面的复杂符文已经隐去，恢复了科技造物的冷硬光泽，但在他混沌道瞳的视野中，那一片区域的空间依旧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扭曲”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至高无上的薄膜笼罩着，将内部的一切与现世法则温柔而坚定地隔离开来。
他的思绪有些纷乱。
苏念展现出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他的认知。从最初精准的算计与布局，到后来炼制符箓、传授功法，再到太平洋底的规则干预，直至今晚那言出法随、冻结一切的混沌律令……她仿佛一个无尽的谜团，每当你以为触摸到了一点边界，她便会展现出更深的、更令人敬畏的层次。
“投资…回报率…协议…”他想起她总是用这些冷冰冰的词汇来定义他们的关系，掩盖她一次次的付出。可今晚那无意识的行为，那耗尽力量后的虚弱沉睡，揭开了这层理性的面纱，露出其下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是责任？是承诺？还是……
叶凡甩了甩头，将这些过于复杂的念头暂时压下。无论她是谁，来自哪里，拥有怎样的力量，此刻，她是因为他而陷入沉睡，需要守护。这就足够了。
他闭上眼，不再刻意去思考，而是将心神沉入丹田。混沌道基缓缓旋转，真元如汞，自行流转周天。方才战斗中消耗的力量正在快速恢复，甚至因为经历了那混沌波动的洗礼，变得愈发凝练精纯，对星辰之力的感悟也更深了一层。星枢核心在他掌心微微发热，传来安稳而强大的共鸣。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着她，也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与感悟中。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更衬得四周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数小时。
伏在他脚边的冰螭忽然动了一下，耳朵（或者说类似耳朵的感知器官）微微竖起，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带着疑惑的咕噜声。
叶凡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灵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物理层面的波动。那波动并非能量，更像是一种……意念的涟漪，从隔离舱的方向极其微弱地扩散开来。
非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伤？
叶凡屏住呼吸，混沌道瞳运转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探出极其细微的一缕神念，不敢带有任何力量，只是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试图去触碰、感知那涟漪的来源。
断断续续的、破碎的意念碎片，如同梦呓，飘入他的感知：
【……坐标……偏移……计算……错误……】
【……能量……枯竭……协议……无法……维持……】
【……警告……‘终焉回响’……接近……】
【……‘摇篮’……必须……守住……】
【……代价……值得……】
【……孤独……好冷……】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情绪色彩——极致的理性计算带来的疲惫，某种巨大使命压下的沉重，深不见底的孤独，以及一丝……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也未曾磨灭的执着与守护之意。
叶凡的心猛地一紧。
这些低语，与他认知中那个永远冷静、理智、仿佛没有情感的“苏会计”截然不同。它们透露出的是一个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担、在孤独中前行了不知多久、甚至会感到“冷”的灵魂。
“摇篮”？“终焉回响”？这些又是什么？
就在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那微弱的意念涟漪忽然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隔离舱方向恢复了绝对的寂静，那无形的守护薄膜似乎微微亮了一瞬，将一切内外的联系彻底切断。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高度紧张下的幻觉，或是苏念无意识中泄露的一丝梦境残影。
但叶凡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缓缓收回神念，眉头紧锁，心中波澜起伏。苏念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和……危险。
脚边的冰螭也安静下来，似乎那让它不安的波动已经消失。
实验室再次陷入沉寂。
叶凡却再也无法完全静心。他依旧守护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那冰冷的隔离舱，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担忧，好奇，以及一种愈发坚定的决心。
无论她守护的是什么，无论前方是怎样的“终焉”，既然她选择了他作为“投资”对象，那么，这份沉重，他接下了。
长夜漫漫，守夜人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