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刚在院角的柴垛上结了层薄白,李根生(狗剩)就被秀雅推醒了。窗外的天还没亮透,秀雅坐在炕边,手里攥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接生用品:“红纸、粗布、棉花、剪刀……” 她指尖划过 “红纸” 二字,轻声说:“按老规矩,得用红纸包胎盘,你去公社供销社买两刀,再扯块蓝布,给孩子做襁褓。”
狗剩揉着眼睛坐起来,把纸条叠好塞进怀里,又摸了摸秀雅的肚子:“放心,俺记着呢!红纸、蓝布,还有你说的软棉花,一样都不会少。” 他刚要穿鞋,突然想起昨天西坡老汉说的 “紫苏叶要晾干防潮”,又回头叮嘱:“俺走后你别去翻草药,等俺回来弄,要是灰灰闹,就给它块红薯。”
秀雅笑着点头,看着狗剩扛着空竹篓出了门 —— 自从上次肚子疼后,他越发小心,连赶集都要反复确认家里的事才放心。
公社供销社刚开门,柜台后的刘大姐正用鸡毛掸子扫货架。狗剩凑过去,把怀里的纸条掏出来,指着 “红纸” 二字:“刘大姐,给俺来两刀红纸,再扯三尺蓝布,要最软的那种。”
刘大姐眯眼瞅了瞅纸条,又看了看狗剩沾着柴灰的褂子,笑着打趣:“这是给秀雅备着生孩子用的吧?你这当爹的,倒比娘们还细心。” 她说着转身去拿红纸,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翻出个红布包:“昨天刚进的胭脂,正红,给秀雅买盒呗?生完孩子抹点,气色好。”
狗剩心里一动 —— 秀雅自从嫁过来,从没抹过胭脂,平时连雪花膏都舍不得用。他接过胭脂盒,红漆外壳上印着朵牡丹花,打开来是粉扑扑的膏体,闻着还有股淡淡的香味。“这玩意儿… 多少钱?” 他摸了摸兜里的钱,上次卖草药的五毛钱还剩大半。
“五分钱一盒,便宜!” 刘大姐把胭脂塞进他手里,“再给你拿包棉花,算你便宜点,一共两毛五。”
狗剩付了钱,把胭脂、蓝布和棉花都塞进竹篓,心里美滋滋的 —— 想着秀雅抹上胭脂的模样,肯定比村里的大姑娘还好看。他刚要出门,突然瞥见货架上摆着的小铜铃,又折回去:“再给俺拿个铜铃,给孩子挂着玩。”
揣着铜铃走出供销社,狗剩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东头的王郎中家。上次秀雅肚子疼,王郎中不在家,这次他特意来问问,有没有适合孕妇吃的补药。王郎中正在院子里晒草药,听了他的来意,从药柜里翻出包晒干的红枣和桂圆:“这两样泡水喝,能补气血,就是别多放,免得上火。”
狗剩接过药包,又问了些接生时要注意的事,才背着竹篓往家走。路过村口的磨房时,正好遇到张二婶背着半袋玉米出来。二婶瞥见他竹篓里的红布包,眼睛一亮:“狗剩,这是给秀雅买的啥好东西?红通通的,怪好看。”
狗剩有点不好意思,把胭脂盒拿出来:“刘大姐说这是胭脂,抹了气色好。”
二婶接过来打开一看,突然笑出了声:“你这憨货!这胭脂是给大姑娘涂脸的,哪是给产妇用的?再说了,你要的红纸呢?没红纸咋包胎盘?”
狗剩心里 “咯噔” 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买胭脂,居然把最重要的红纸忘了!他拍了拍脑门,急得直转圈:“俺咋把这茬忘了!供销社会不会已经卖完了?”
二婶见他急得满头汗,赶紧安慰:“别急别急!俺家还有半刀红纸,是去年过年剩下的,你先拿去用。等下次赶集,再买了还俺就行。” 她说着就拉着狗剩往家走,还不忘打趣:“你这爹当的,孩子还没生,先给媳妇买胭脂,秀雅知道了,肯定得笑你。”
狗剩跟着二婶回家拿了红纸,心里又愧又暖 —— 要不是二婶提醒,他这趟赶集可就白跑了。临走前,二婶还从灶房里拿出两个白面馒头,塞进他竹篓:“给秀雅带回去,让她垫垫肚子。俺听说吃白面馒头,生孩子有力气。”
回到家的时候,秀雅正在院子里给灰灰梳毛。灰灰见狗剩回来,赶紧凑过来,用小脑袋蹭他的腿。狗剩把竹篓放在石桌上,先把白面馒头递给秀雅:“二婶给的,你赶紧吃。” 又把胭脂盒拿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俺… 俺忘了买红纸,买了这个,二婶说俺买错了。”
秀雅接过胭脂盒,打开一看,忍不住笑了:“你这憨子!这胭脂是涂脸的,俺现在哪用得上?不过… 挺好看的。” 她说着用指尖沾了点,轻轻抹在脸颊上,原本略显苍白的脸,瞬间添了几分气色。
狗剩看着她的模样,愣了愣,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 他还是第一次见秀雅抹胭脂,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秀雅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胭脂盒收起来:“别傻站着了,快把红纸拿出来,咱们一起把襁褓做好。”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开始剪布做襁褓。秀雅负责裁剪,狗剩则笨手笨脚地学着穿针引线。他的手指太粗,线总也穿不进针孔,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穿进去。可刚缝了几针,就把布缝歪了,还差点扎到手。
秀雅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还是别缝了,帮俺把棉花撕松点吧。”
狗剩有点不甘心,可看着自己缝得歪歪扭扭的线,只好作罢。他坐在旁边撕棉花,突然想起王郎中给的红枣和桂圆,赶紧去灶房烧了壶开水,泡了杯红枣桂圆茶,端给秀雅:“王郎中说这能补气血,你快喝点。”
秀雅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暖暖的。她看了看狗剩手里的棉花,又看了看石桌上的胭脂盒,突然说:“这胭脂也别浪费了,等孩子生下来,办满月酒的时候,俺再抹。”
狗剩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 他要给孩子做个小香囊,把胭脂盒里的香料取出来,再加上秀雅晒干的紫苏叶,这样孩子戴在身上,既能安神,又能驱蚊虫。他把这个想法跟秀雅一说,秀雅立刻点头:“好主意!你去把俺的针线笸箩拿来,咱们一起做。”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不仅做好了襁褓,还做了两个小香囊。秀雅还在襁褓的边角绣了朵小小的梅花,说:“这是给孩子的念想,以后孩子长大了,就知道这是娘亲手做的。”
傍晚的时候,石头突然来了,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摇篮:“狗剩哥,俺爹说这是给孩子做的摇篮,用的是后山的竹子,结实着呢。”
狗剩赶紧接过摇篮,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们父子俩!以后有啥活儿,尽管跟俺说。”
石头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俺爹说,等孩子生下来,他还要来给孩子取名呢。” 说着就跑了。
秀雅抱着小摇篮,轻轻晃了晃,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你看,咱们还没准备好,大家就都来帮忙了。这孩子,真是个有福的。”
狗剩从背后轻轻抱住秀雅,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都是因为你,大家才这么帮咱们。以后,俺一定好好干活,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夜色渐浓,院子里的煤油灯亮了起来。狗剩坐在灶房里,给秀雅煮着红枣桂圆茶,秀雅则坐在炕边,把做好的襁褓和小香囊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灰灰趴在炕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小眼睛里满是温顺。
狗剩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心里突然觉得无比踏实 —— 他知道,虽然日子苦了点,可只要有秀雅在,有这些热心的邻居帮忙,等孩子生下来,他们的小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