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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读书屋 >  饮茶杂话 >   第21章 虎医

殷元礼捏着藏在衣襟里的青铜针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光绪年间的云南深山,秋气已浸得骨头发寒,他刚从一片烧得焦黑的村落逃出来——三天前,反兵破了县城,沿街的铺子被烧得只剩断梁,他亲眼见邻人老周被按在门槛上砍了脑袋,血溅在自家针灸馆的“妙手回春”匾额上,红得刺目。

为了躲反兵,他弃了家当,只揣着针盒和一小袋艾绒往深山里钻。此时日头沉得只剩山尖上一点残红,林子里的风裹着松针刮过脸,凉飕飕的,更要命的是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狼嚎,不是一只,是一群。他脚底板早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不敢停——这深山里,天一黑,虎狼比反兵更要人命。

正慌得六神无主,忽然瞥见前方山道上有两个黑影,腰杆挺得笔直,正顺着山路往深处走。殷元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忘了脚疼,拖着步子就往那边赶,嗓子干得发哑,只能扯着喉咙喊:“二位兄台,等等!”

那两人闻声回头,动作齐整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殷元礼喘着粗气跑到跟前,才看清这两人的模样——都是八尺来高的个子,肩膀宽得能扛住半扇山,身上穿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却浆得板正,袖口裤脚都扎得紧紧的。左边那人脸膛是深褐色的,额角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眼窝深,眼珠黑沉沉的,看人的时候像盯着猎物;右边那人稍矮些,却更壮实,胳膊上的肌肉把短打撑得鼓鼓囊囊,下巴上留着一圈青胡茬,看着更显凶相。

“你是何人?从哪儿来?”刀疤脸先开了口,声音像两块石头撞在一起,硬邦邦的。

殷元礼定了定神,把喘匀了,拱了拱手:“在下殷元礼,是云南府下辖的通海县人,家里世代行医,最擅长针灸。前些日子县城遭了反兵,实在没法子,才逃进山里避难,想着找个村落投宿,可走到这时候还没见着人家……”他话说得实在,眼神里的慌张藏不住——这两人看着就不好惹,可眼下除了跟他们搭话,自己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

没成想,他话音刚落,那两人脸上的冷硬竟消了大半,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朝他拱手,动作算不上多标准,却透着股郑重:“原来您就是通海县的殷先生!我们兄弟俩早听过您的名声,说您一根针能治旁人治不了的杂症,真是如雷贯耳,仰若山斗啊!”

殷元礼愣了愣——他在通海县是有些名气,邻里街坊谁腰腿疼、头疼脑热的,都爱找他扎两针、灸一灸,可从没料到,这深山里竟还有人认得他。他连忙摆手:“不敢当,都是乡邻们抬举。还没问二位兄台高姓大名?也是避难进山的?”

“我们姓班,”壮实些的那个开口,声音比刀疤脸沉些,“我叫班牙,他是我哥,班爪。我们俩也是躲反兵进来的,在前面寻了个石室,能遮风挡雨。先生要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们去住一晚,山里夜寒,总比在林子里挨冻强——况且,我们还有件事想求先生帮忙。”

殷元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添了点好奇——这两人看着像猎户,能有什么事求他这个郎中?但眼下有地方住,还有人作伴,总比独自面对虎狼强,他忙点头:“多谢二位兄台收留,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班爪和班牙在前头引路,脚步又快又稳,踩在落满松针的山路上没半点声响。殷元礼跟在后面,越走越觉得这地方偏——路是没修整过的野路,两旁的树越密,光线越暗,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像有人在耳边吹哨。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头忽然出现一块大岩石,岩石底下凹进去一块,竟真藏着个石室,有半人高,得猫着腰才能进去。

班爪钻进去,没多久就举着一束点燃的干柴出来,火光照亮了石室周围——石室靠着一道山涧,涧水哗哗流着,旁边堆着些干柴和几张兽皮,地上还散落着几枚兽骨,看形状像是鹿骨。“委屈先生了,山里没灯,就用这个凑活。”班爪把柴火递到殷元礼手里,自己又钻进去抱了些干柴堆在石室门口,点着了堆火。

火光大了些,殷元礼这才把二班看得更清楚——班爪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淡红色,左手缺了一截小指,只剩个光秃秃的指根;班牙的手背和胳膊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疤,有一道从手腕划到肘弯,看着像是被什么猛兽抓的。两人站在火边,影子投在岩石上,又高又壮,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凶气。殷元礼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后悔——这两人看着哪像普通避难的百姓,倒像是山里的匪类,可这荒山野岭的,自己就算想走,也没地方去,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待。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石屋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像有人疼得喘不过气。殷元礼侧耳听了听,看向班爪:“里面有人?”

班牙往石室门口挪了挪,声音软了些:“正是因为她,我们才想求先生。”说着,他弯腰钻进石室,片刻后举着另一束柴火出来,对殷元礼说:“先生,您进来瞧瞧?”

殷元礼跟着钻进去,石室不算小,能容下三四个人,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和一张鹿皮,鹿皮上躺着个老太太,头发全白了,用根麻绳挽在脑后,脸朝着石壁,身子蜷成一团,嘴里还在哼哼。“老人家怎么了?”殷元礼蹲下来,轻声问。

班爪也钻了进来,举着火柴凑到老太太跟前,照亮了她的脸。殷元礼这才看清——老太太的鼻子底下、嘴角右边,各长了一个赘瘤,左边的挨着鼻孔,有饭碗那么大,右边的挂在嘴角,比左边的还大些,颜色是深紫色的,表面坑坑洼洼,看着就吓人。“先生您看,”班牙在旁边低声说,“这瘤子长了快半年了,一开始就黄豆那么大,后来越长越大,现在疼得碰都碰不得,饭也吃不下,水也喝不利索,只能靠我们嚼点肉糜喂她。”

殷元礼伸出手,想凑近看看瘤子的根蒂,老太太却猛地瑟缩了一下,疼得“哎哟”了一声。“别动,老人家,我看看就好。”殷元礼放轻声音,借着火光仔细瞧——这是痰浊瘀阻引起的赘瘤,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只是长得位置刁钻,又拖得久了,才这么疼。他从衣襟里掏出针盒,又摸出一小袋艾绒,抬头对二班说:“这病不难治,我用艾绒灸一灸,明天就能好。”

班爪和班牙眼睛一下子亮了,班爪忙说:“真的?那多谢先生了!您要什么,我们这就去找!”

“不用,我带了艾绒。”殷元礼取出艾绒,捏成比拇指头略大些的艾团,又让班牙扶着老太太坐起来,稍微仰着脸。他先在老太太鼻下和嘴角的皮肤上擦了擦——没水,只能用干净的衣角蹭了蹭,然后把艾团放在两个赘瘤的根蒂处,用火柴点着。艾绒烧得慢,冒出淡淡的青烟,带着股艾草的苦味。老太太一开始还紧张,后来大概是觉得温温的,不怎么疼,哼唧声渐渐小了。

殷元礼一共捏了二十来个艾团,每个赘瘤上各灸了十几壮,直到艾团烧完,老太太的皮肤微微发红,他才停手:“行了,明天早上这瘤子就会破,到时候我再敷点药,就全好了。”

二班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凶气少了不少,多了些真切的感激。班爪先钻出去,没多久就扛着半只烧得焦香的鹿腿进来,鹿腿还冒着热气,油顺着焦皮往下滴。“先生,山里没别的东西,就早上打的鹿,烧了给您填填肚子。”他把鹿腿放在地上,又找了块干净的兽皮垫在旁边,“委屈您,没酒没饭,就这一口肉。”

殷元礼确实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就啃了半块干饼。他也不客气,撕了块鹿腿肉咬了一口——鹿肉烧得不算入味,就撒了点盐,可肉质紧实,带着烟火气,吃着格外香。班爪和班牙也在旁边吃,两人吃得快,大口大口地撕着肉,骨头嚼得咯吱响,不怎么说话,只偶尔给殷元礼递块肉多的地方。

吃完鹿肉,天已经全黑了,山涧的水流声和林子里的虫鸣混在一起,倒不显得那么静得慌。班牙在石室角落铺了些松针,又拿了张薄些的兽皮递过来:“先生,您就睡这儿,我们俩在门口守着,有动静喊我们。”

殷元礼接过兽皮,铺在松针上,只能枕着块平整些的石头——硌得后脑勺疼,可他不敢说。二班虽说看着和善了些,可那身板、那伤疤,总让他心里发怵。他躺在那儿,眼睛睁着,听着门口二班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石屋里老太太偶尔的呼吸声,一点困意都没有,稍微动一下,就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就这么半睁着眼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没睡多久,鸡还没叫呢,他就猛地醒了——生怕出什么事,第一时间就往老太太那边看,老太太还睡着,呼吸比昨晚匀实些。

他爬起来,轻轻推了推老太太的胳膊:“老人家,醒醒,我看看你那瘤子。”

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糊,听殷元礼这么说,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底下——刚碰到,就“呀”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惊讶,又摸了摸嘴角,然后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殷元礼,激动得说不出话。

殷元礼赶紧喊门口的二班:“班兄,你们进来看看!”

班爪和班牙睡得浅,一喊就醒了,钻进来举着火柴一照——老太太鼻下和嘴角的赘瘤果然破了,变成两个浅红色的小创面,没流血,只有点清亮的汁水。殷元礼从针盒里拿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他磨好的消炎生肌的药粉,撒在创面上,又用干净的布条轻轻盖了盖:“好了,过两天这创面长好,就全没事了,吃饭喝水都不耽误。”

老太太这才缓过劲来,拉着殷元礼的手,声音发颤:“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您真是活菩萨!”

殷元礼连忙摆手:“老人家客气了,行医救人是本分。”他看天快亮了,林子里的狼应该不敢出来,就对二班说:“二位兄台,我还有事要往山外去,这就告辞了。”

班爪和班牙挽留了两句,见殷元礼确实要走,也不勉强。班牙转身出去,没多久抱了块用油纸包着的鹿肉进来,递给他:“先生,这是昨晚剩下的鹿腿,您带着路上吃,山里不好走,填肚子。”

殷元礼接过油纸包,沉甸甸的,心里暖了些——不管这两人是什么来头,总归是念着他的好。他拱了拱手,跟老太太道了别,就顺着山路往山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二班还站在石室门口,举着火柴朝他摆手,火光在晨雾里,像个小小的暖点。

这之后三年,殷元礼再没进过那片山。他回了通海县,县城早已恢复了原样,他重新开了针灸馆,日子过得平静,偶尔想起深山里的二班和那个老太太,只当是一场奇遇,没承想,三年后,他竟又跟那片山扯上了关系。

这年秋天,通海县西边的村子闹起了疟疾,村里的郎中治不好,死了好几个人,村长特意派人来请殷元礼。那村子在山脚下,得穿过当年他避难的那片山。他想着三年过去了,山里应该太平,就带了个药箱,雇了个挑夫,往西边去。

没料到,走到山深处的时候,挑夫忽然指着前面的路,脸都白了:“先生,有、有狼!”

殷元礼往前一看,心口一紧——路中间卧着两只狼,灰棕色的毛,尾巴夹着,眼睛绿幽幽地盯着他们,离着十几步远,正慢慢往前挪。“别跑,越跑越追。”殷元礼稳住心神,伸手摸药箱里的雄黄——他早听说山里有狼,特意带了些。可还没等他把雄黄拿出来,挑夫“啊”的一声,扔下担子就往回跑,那两只狼本来还盯着殷元礼,见挑夫跑,竟有一只追了过去,另一只还留在原地,死死盯着殷元礼。

殷元礼心里骂了句,可也没办法,只能往后退——他知道狼的习性,你退它就进,你硬它倒怕。可没退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狼嚎,他回头一看,头皮都麻了——后面竟也来了三只狼,堵在路尾,眼睛亮得吓人。这一下,前有狼,后有狼,他被夹在中间,插翅难飞。

日头已经偏西了,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来,是昏黄的,林子里的风也冷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中间那只狼忽然动了,弓着身子,猛地朝他扑过来——殷元礼往旁边一躲,没躲利索,被狼爪子刮到了胳膊,疼得钻心,衣服也破了个大口子。还没等他站稳,另一只狼又扑了上来,把他扑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当时就麻了。

几只狼围上来,有的咬他的衣服,有的扯他的药箱,药箱里的瓷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药粉撒得到处都是。殷元礼挣扎着想去摸怀里的青铜针盒,可胳膊被狼咬住了,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想,这次怕是真要死在这儿了,早知道,就不该来这山里。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虎啸,“嗷——”的一声,林子里的树叶都跟着颤。围在他身边的狼一下子停住了,耳朵竖起来,眼神里满是恐惧。殷元礼也愣住了,抬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两道黄黑色的影子从树林里窜出来,跑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跟前,是两只老虎!

那两只老虎个头极大,比他见过的任何老虎都壮,身上的花纹像泼了墨,脑袋比洗脸盆还大,嘴巴一张,露出两排尖牙,涎水顺着牙尖往下滴。围着殷元礼的狼吓得魂都没了,转身就想跑,可那只先扑过来的老虎已经冲了上去,一爪子拍在最前面那只狼的背上,“咔嚓”一声,像是骨头碎了的声音,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另一只老虎也没闲着,追着剩下的狼跑,虎啸一声接一声,狼吓得四处乱窜,有的往树后面躲,有的往山涧那边跑,可老虎跑得比狼快,没一会儿,就把几只狼全扑杀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上。杀完狼,两只老虎站在路中间,对着天又吼了一声,声音震得殷元礼耳朵嗡嗡响,然后竟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树林里走了,没看他一眼。

殷元礼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胳膊上、膝盖上全是伤,衣服被狼撕得破破烂烂,沾满了血和泥,药箱也碎了,只剩下怀里的针盒还好好的。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浑身疼得厉害,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下去。天已经快黑了,林子里越来越暗,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往哪儿走,只能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狼的尸体,心里又怕又慌——刚躲过狼,又遇见虎,这山里,就没个安生地方吗?

就在他愁得快哭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他:“殷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吃苦了!”

声音有点耳熟,殷元礼回头一看,是个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挽着个发髻,穿着一身青布衣裳,手里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些野菜。老太太走到他跟前,蹲下来,看着他身上的伤,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是被狼咬了?疼不疼?

殷元礼盯着老太太的脸看了半晌,才从混沌的疼意里找回些清明——这眉眼、这声音,虽比三年前看着精神些,却分明是当年石室里那个长了赘瘤的老妪!他又惊又喜,声音都发颤:“老人家……您是当年那个……

“可不是我嘛。”老妪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动作轻缓,怕碰着他的伤口,“先生当年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忘了您的模样。快起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家就在前面,先去歇着。”她说着,伸手想扶殷元礼,却被他摆手拦住——他看老妪身子骨虽硬朗,可毕竟年纪大了,自己浑身是伤,哪好让她扶。

殷元礼咬着牙,撑着旁边的树干慢慢站起来,腿一沾地就疼得钻心,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老妪走。老妪也不催,走两步就回头看看他,偶尔伸手帮他扶一把旁边的树枝,省得他摔着。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前面忽然透出点灯火,穿过几棵老松树,竟出现了个小小的院落——院墙是用石头垒的,不高,刚到腰际,院里种着几棵山梨树,枝桠上还挂着几个没摘的野梨,院门口挂着两盏纸灯笼,火光透过薄纸,暖融融地洒在地上。

“到了。”老妪推开门,引着殷元礼往里走。院子收拾得干净,地上没半根杂草,墙角堆着整齐的干柴,窗台上摆着几个陶碗,还有一盆野菊花,开得正艳。正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亮着一盏油灯,灯芯挑得很亮,照亮了屋里的陈设——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一张土炕,炕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看着就暖和。

“您先坐,我去给您找身干净衣裳。”老妪把竹篮放在桌上,转身进了里屋,没多久抱出一套半旧的青布袍裤,还有一双布鞋,“这是我儿穿剩下的,您别嫌弃,先换上,总比穿着破衣裳强。”

殷元礼接过衣裳,心里暖得发慌——他身上的衣服早被狼撕得不成样子,沾满了血污和泥垢,贴在伤口上又凉又疼。他走到里屋,忍着疼脱下破衣裳,胳膊上的伤口被扯得发疼,龇着牙倒吸了口凉气。换好袍裤,竟意外地合身,就是裤脚稍长些,他卷了两卷,刚走出来,就见老妪端着个陶盆进来,盆里是温水,还放着块粗布巾。

“先擦擦脸和手,我去给您弄点吃的。”老妪把陶盆放在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厨房就在正屋旁边,没多久就传来了烧水的声响,还有陶罐碰撞的声音。殷元礼坐在椅子上,用布巾沾着温水擦脸,水的温度刚刚好,洗去了脸上的泥污和冷汗,整个人都松快了些。他看着屋里的陈设,心里犯嘀咕——三年前见老妪时,她还住在简陋的石室里,怎么如今竟有了这么个整齐的院落?还有她说的“我儿”,想必就是班爪和班牙,可怎么没见着他们俩?

正想着,老妪端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一坛酒,两个陶碗,还有一碟酱肉、一碟炒山菇,旁边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您受了伤,喝点粥养养肠胃,这酱肉是前几天腌的,炒山菇是刚采的,您尝尝。”老妪把托盘放在桌上,拿起酒坛,往两个陶碗里各倒了小半碗酒,酒液清冽,还没喝,就闻见一股醇厚的酒香。

殷元礼确实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块干饼,还被狼追得耗光了力气。他端起小米粥,吹了吹,喝了一口——粥熬得软糯,带着股小米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胃里熨帖。老妪也端着碗酒,抿了一口,见他吃得香,脸上露出笑意:“慢着点吃,不够还有,锅里还温着粥。”

殷元礼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炒山菇,菇子鲜得很,带着点烟火气,比城里饭馆做的还好吃。他又尝了口酱肉,肉质紧实,咸淡刚好,越嚼越香。老妪也不怎么劝他,自己端着酒碗,一口一口地喝,偶尔夹一筷子菜,说话间带着股爽朗劲儿,一点不像寻常的老太太——她说起山里的日子,说春天采野菜、夏天摘野果、秋天打猎物、冬天守着炉子烤火,语气里没半点抱怨,倒透着股自在。

喝了半碗粥,殷元礼缓过劲来,终于忍不住问:“老人家,三年前跟您在一起的那两位班兄,班爪和班牙,他们……是您的儿子?怎么没见着他们?”

老妪手里的酒碗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窗外,夜色已经浓了,院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光影在窗纸上晃悠。“是我两个儿子。”她轻声说,语气软了些,“知道您今天可能会来,早上就让他们去山口接您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许是山里起了雾,迷了路。”

殷元礼心里一热——他来这山里,本是临时起意,没想到老妪竟记着他,还特意让儿子去接他。他端起桌上的酒碗,朝老妪举了举:“老人家,当年您儿子收留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承想你们竟记挂到现在。这碗酒,我敬您。”说着,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辣乎乎的,顺着喉咙下去,却暖得身子都松快了。

老妪也跟着喝了一口,笑着说:“先生说的哪里话,当年我那瘤子疼得快死了,是您救了我,这份情,我们记一辈子都该。您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两人就这么边吃边喝,老妪话不算多,却句句都透着实在,殷元礼本来还有些拘谨,喝了几碗酒,又吃了热饭,浑身的疼意也轻了些,渐渐放开了,话也多了起来,说起这三年在通海县开针灸馆的日子,说起邻里街坊的趣事。老妪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嘴,眼神里满是温和。

酒坛见了底,碟子里的菜也吃空了,殷元礼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他本来就累了一天,又受了伤,喝了酒,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对不住,老人家,我……我有点困了。”他揉了揉眼睛,声音都发飘。

老妪笑着站起来:“累了就睡,炕我早铺好了,您去炕上睡,踏实。”说着,她扶着殷元礼往炕边走。殷元礼脚底下发虚,被她扶着坐在炕沿上,刚躺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被子都没盖,睡得格外香——这一天的惊吓、疼痛,在暖炕和酒意里,全散了。

不知睡了多久,殷元礼是被山里的鸟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头还有点昏沉,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被狼追、遇老虎、见老妪、喝米酒……他猛地想起什么,赶紧下炕,推开门往外走。

可一出门,他就愣住了——哪里有什么院落?哪里有什么山梨树和野菊花?他竟坐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周围全是半人高的野草和松树,地上散落着几根烧过的柴火棍,还有一个空了的陶碗,正是昨晚他喝酒用的那个。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元礼心里发慌,四处看了看,除了树和草,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明明记得昨晚住的是整齐的院落,怎么醒了就变成了荒山野岭?难道是自己累糊涂了,做了个梦?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脚底下传来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像牛喘气似的,呼哧呼哧的,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殷元礼心里一紧,慢慢低下头,往岩石底下看——这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腿都软了。

岩石底下的草丛里,正卧着两只老虎,个头极大,正是昨天救了他的那两只!此刻它们闭着眼睛,睡得正沉,肚子一起一伏的,喘息声就是从它们喉咙里发出来的。更让殷元礼头皮发麻的是,左边那只老虎的嘴角,有两个浅浅的瘢痕,一个在鼻下对应的位置,一个在嘴角旁边,都有拳头那么大,形状和当年老妪长赘瘤的地方,一模一样!

他猛地想起什么——三年前石室里的二班,班爪、班牙,“爪”“牙”不正是虎的利器?昨晚老妪说儿子去山口接他,迟迟未归,想必就是这两只老虎,昨天杀了狼之后,本是想回来寻他,却不知为何睡在了这里。还有昨晚的院落、热粥、米酒,哪里是什么寻常人家,分明是老妪和二班用幻术变出来的,就怕他见了老虎的真身,吓着他。

殷元礼站在岩石上,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底下的老虎,生怕它们醒过来。老虎的爪子露在外面,指甲又尖又长,泛着冷光,身上的花纹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像泼了墨的锦缎,透着股威严和凶气。他想起三年前二班举着火柴的样子,想起他们递过来的烧鹿腿,想起昨晚老妪递过来的干净衣裳和热粥——原来自己一直跟两只老虎、一位能通兽语的老妪相处,可他们从未害过他,反而一次次救他于危难。

风从树林里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香,岩石底下的老虎动了动耳朵,像是要醒了。殷元礼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慢慢往后退,脚步轻得像猫,一点不敢出声。退到树林边上,他才敢转身,忍着腿上的疼,往山外跑,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他知道二班和老妪没有恶意,可老虎的真身,还是让他从心底里发怵。

一直跑到山口,看见山下的村落,殷元礼才敢停下来,扶着棵树大口喘气。他回头往山里看,晨雾还没散,树林深处静悄悄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针盒,又想起昨晚那碗暖融融的小米粥,还有二班递过来的烧鹿腿——原来这深山里,最凶的老虎,藏着最真的善意,比城里那些戴着笑脸的人,还要暖。

后来,殷元礼再也没去过那片山,却总跟人说起深山里的奇遇。有人说他是编瞎话,哪有老虎救人、老妪通兽语的事;也有人说他是遇着了山神,化作虎和人来渡他。殷元礼从不辩解,只是每次给人针灸、用艾绒灸治赘瘤的时候,都会想起三年前石室里的火光,想起那两个举着火柴的壮实身影,想起岩石底下那两只嘴角带着瘢痕的老虎——它们是山的孩子,是最凶的猛兽,也是最真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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