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城外的许家老宅,青瓦土墙爬满了爬山虎,院里那棵老樟树有上百年了,枝桠伸到房顶上,像把撑开的巨伞。宅子主人许及之的父亲,街坊都叫他许老,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每天雷打不动的事,就是去堂屋东侧的\"诸天室\"焚香。
那间屋子不大,朝南开着扇小窗,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供桌前的蒲团上。供桌上摆着七尊诸天像,都是泥塑的,涂着鲜艳的颜料,手里或持长枪,或握宝珠,神态威严。许老信诸天信了一辈子,供桌上总摆着新鲜的水果,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从没断过烟火。
那年冬天来得早,刚过小雪,夜里就刮起了北风,呜呜地像野兽叫。许家上下都睡熟了,连守夜的老仆都在门房打盹。三更时分,许老突然做了个梦——梦里漆黑一片,有几个黑影撬开了大门,鬼鬼祟祟地往院里摸。正慌着,突然从诸天室方向走来个巨人,比房梁还高,手里握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大喝一声,对着黑影就刺过去。黑影们吓得尖叫,抱头就往外跑,巨人提着枪在后面追,枪尖划破空气,带着\"呼呼\"的风声。
\"哐当!\"一声响,许老猛地惊醒,心口\"咚咚\"跳得厉害。他坐起来侧耳听,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北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的声音。可那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巨人的怒吼、长枪的风声,仿佛还在耳边响。
\"不对劲。\"许老披上棉袄,摸到火折子点亮油灯,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刚到堂屋,就看见大门虚掩着,门闩掉在地上,\"啪嗒\"一声被风吹得晃了晃。
许老心里一紧,举着油灯往院里照——西厢房的门没锁,那是放粮食和杂物的地方,往年收的稻谷、做的腊肉都在里头。他赶紧走过去,推开门一看,愣住了:粮缸盖得好好的,挂在房梁上的腊肉也没动,连墙角那袋准备过年的白糖都还在,啥都没少。
\"奇了。\"许老嘀咕着,又去看正屋和东厢房,门窗都好好的,贵重物件一样没丢。他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走到大门外,借着月光低头一看,突然发现门槛边立着样东西——是杆长枪,木质枪杆,铁制枪头,磨得锃亮,看着有些年头了,却不是许家的东西。
许老拎着枪回了屋,心里直犯嘀咕。天一亮,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诸天室焚香。刚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就看见供桌上的诸天像——最左边那尊持长枪的神像,手里空空的,原本握着的枪不见了。
\"哎哟!\"许老这才恍然大悟,举着手里的枪凑过去比了比,枪杆的粗细、枪头的形状,跟神像手里该有的那杆一模一样,连枪杆上一道浅浅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是诸天显灵了!\"许老激动得声音都发颤,赶紧把枪放回神像手里,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诸天保佑,多谢诸天保佑......\"
这事很快传遍了街坊。有邻居说,头天夜里确实听见许家方向有动静,像是有人吵架,还以为是夫妻拌嘴,没在意。还有人说,后半夜看见个黑影从许家墙头上翻出去,一瘸一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
许老这才明白,梦里的巨人就是诸天像显灵,那杆枪是神像手里的法器,追跑了盗贼,又自己回到了门外。从那以后,他对诸天的供奉更虔诚了,每天天不亮就去诸天室打扫,水果换得更勤,香也烧得更旺。
开春后,邻村有户人家遭了贼,丢了攒了半辈子的银圆。听说了许家的事,特意来请许老带他们去诸天室拜拜。许老领着他们焚香祷告,没过三天,那户人家就来说,偷银圆的贼被抓了,银圆一分没少——原来那贼慌不择路,把银圆藏在桥洞下,被早起挑水的农夫看见了,报了官。
\"真是诸天灵应啊!\"那家人感激得不行,给诸天室送了块\"有求必应\"的匾额,挂在门楣上,红底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许家的事越传越远,连城里的人都跑来烧香。许老从不拒绝,每次都笑着打开诸天室的门,说:\"心诚就好,诸天看着呢。\"
那杆长枪再也没离开过神像的手,风吹日晒,枪头依旧锃亮。许老常坐在诸天室门口的石阶上,看着阳光穿过樟树叶,落在供桌上,嘴里念叨着:\"诸天看着呢,好人有好报,坏人跑不掉......\"
永嘉的风里,从此总带着点香火气,许家老宅的诸天室,成了街坊心里的一块定心石。大家都说,有诸天照着,夜里睡觉都踏实。而许老的梦,也成了永嘉城里流传最广的故事,一辈辈传了下去,说那持枪的巨人,就是诸天派来的守护神,专门护着心善的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