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烛火摇曳，将北境舆图上龙渊峡与黑石峪的标记映照得如同两道狰狞的伤口。赵铁、张霸、雷万山、周岩、韩江海五人肃立如枪，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海风混杂的气息。“王爷，”赵铁声音带着钢铁摩擦般的质感，“重骑营八百骑，已化整为零，分十六队秘密潜入龙渊峡外围山林，只待号令，便可聚如雷霆，散如鬼魅！”张霸咧嘴一笑，陌刀虚影在墙上跳动：“霸爷的刀，专劈那些见不得光的蛇虫鼠蚁！”韩江海古铜色的脸上目光如鹰：“‘镇海’、‘平波’已扼住鹰嘴湾咽喉，北边一片木板也别想飘过来！”
我指尖重重敲在黑石峪的标记上，声音在地窖般的气氛中回荡：“好！黑石峪这把火，本王亲自去点！让京城那位‘贵人’看看，他精心布下的口袋，是怎么被烧穿的！”
七日后，夜，黑石峪。
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峡谷，唯有呜咽的山风刮过嶙峋的石壁，带起阵阵凄厉的回响。白日里蜿蜒的狭窄山道，此刻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潜伏在深谷的阴影里。两侧陡峭的山坡上，茂密的林木在风中不安地摇曳，投下扭曲晃动的黑影。
“王爷，前面就是‘老鸦洞’。”周岩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山风掠过草叶。他精悍的身形紧贴着一块冰冷的巨石，指向下方峡谷深处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那里，隐约可见一个被藤蔓半掩的巨大洞口，洞口附近的地面，散落着几块与周围山石截然不同的、棱角分明的新碎石块——人工开凿的痕迹。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臭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气味，被山风断断续续地送过来。是火油和硫磺！格桑和蝎老六的供词，以及“壁虎队”的探查，分毫不差！
“洞内至少三十人，”周岩继续低语，眼中闪烁着壁虎般幽冷的光，“分三班轮值。洞口暗哨三人，左、右、上各一，刁钻得很。洞后山崖有条裂缝，可容一人攀援，应是他们的紧急退路，已被我的人堵死。”
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身后如同融入夜色的数十道身影——玄甲军最精锐的“陷阵死士”。他们未着标志性的重甲，只穿贴身软甲，背负强弩，腰插短刃，脸上涂着黑绿相间的油彩，如同山魈鬼魅。张霸和雷万山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气息沉凝如山。
“玄甲军主力已按计划，在峡谷入口五里外扎营，篝火通明，旌旗招展，做出大军休整假象。”雷万山的声音低沉如铁，“足够吸引所有眼睛了。”
“韩江海那边呢？”我问。
“鹰嘴湾风平浪静，尚无北来船只踪迹。”周岩迅速回应。
“好。”我眼中寒芒一闪，“动手！洞内不留活口，洞外‘舌头’留一个！”
命令落下的瞬间，数道黑影已如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从两侧山坡的密林中扑出！目标直指老鸦洞上方和左右三个暗哨位置！
“噗！噗！”两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上方和左侧的暗哨喉咙被弩箭精准贯穿，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右侧的暗哨反应极快，猛地缩头，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钉入身后树干！
“敌袭！”他刚扯开嗓子嘶吼，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从侧下方扑至！寒光一闪，冰冷的短刃精准地刺入他肋下，力量之大，将他整个人钉在了树干上！他的嘶吼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鲜血从口鼻和伤口狂涌而出，眼神迅速涣散，但终究是发出了警报！
“点火！快点火！”洞内瞬间炸锅！惊恐的吼叫、兵刃碰撞声、杂乱的脚步声乱成一团！几个黑影慌乱地冲向洞内深处堆放的油桶和硫磺袋！
晚了！
轰！轰！轰！
数枚拳头大小、裹着厚厚油脂的黑色圆球被精准地投入洞口！落地瞬间猛烈炸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沉闷的爆鸣和瞬间席卷而出的、刺眼到极致的惨白光芒！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洞内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强光致盲！这是岭南匠作营特制的“眩光雷”！
借着强光制造的混乱，“陷阵死士”如同决堤的洪水，狂涌入洞！短刃在狭窄的空间内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花！弩箭在近距离内发出尖锐的厉啸，将试图反抗的身影钉死在岩壁上！洞内瞬间化作血腥的屠宰场！
张霸一马当先，魁梧的身形在洞内略显拥挤，但手中那柄门板似的陌刀却被他舞动得如同风车！刀光过处，无论是人体、木桶还是石笋，皆一刀两断！一个刚摸到火折子的蛮汉，连人带火折子被斜劈成两半，肠肚内脏泼洒一地！
我缓步踏入洞窟，浓重的血腥味和硫磺焦臭味扑面而来。战斗已接近尾声，洞壁上溅满了粘稠的鲜血和脑浆，地面滑腻不堪。残余的几个敌人被逼到角落，如同待宰的羔羊，在“陷阵死士”冰冷的刀锋下瑟瑟发抖。
“留那个穿皮甲的！”我指向一个被同伴尸体压住半身、吓得屎尿齐流、穿着相对精良皮甲的汉子。
周岩如电般上前，一脚踢开尸体，短刃抵住那汉子的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点火信号发给谁？”
“饶…饶命！”汉子裤裆湿透，牙齿打颤，“是…是格桑大头人…不，是那个叫‘阿鲁’的北边人！他…他说只要看到岭南大军进入黑石峪范围，就立刻点火！把…把整个峡谷烧成炼狱！信号…信号是…是三支红色响箭…射向…龙渊峡方向…”他话未说完，周岩手起刀落，旁边另一个挣扎欲起的敌人咽喉已被割断。
“阿鲁…九皇子…”我眼中寒光更盛，目光扫过洞壁上那个在火把光芒下依旧狰狞的狼首刻痕，一脚踢开滚落脚边的油桶，“把火油硫磺，给本王搬到峡谷最显眼的高处！再搜！看看这狼窝里，还藏着什么‘惊喜’！”
正午，龙渊峡南口。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峡口外开阔的平原上，一支“庞大”的岭南军正在“拔营”。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数千名士兵（主要由新兵辅兵伪装）动作“迟缓”地收拾着帐篷辎重，队形略显“松散”，一副疲惫行军后即将开拔的模样。玄甲军的塔盾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陌刀营的巨刃被草草包裹扛在肩上，重骑营的战马烦躁地打着响鼻——一切都符合一支即将踏入险地的疲惫之师应有的状态。
龙渊峡雄关之上，守将郭威按剑而立。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身明光铠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但细看之下，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副将王贲侍立一旁，低声道：“将军，岭南军动了，看样子是要进峡了。我们…”
郭威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死死盯着远方岭南军阵中那杆醒目的“陈”字王旗，以及旗下那个端坐马上的模糊身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暗袋里那份带着京城某位贵人印记的密信，信上的承诺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只要将岭南王陈锋的主力引入黑石峪，并确保其葬身火海，他郭威便是未来新朝镇守北疆的第一柱石！
就在这时！
咻——啪！
咻——啪！
咻——啪！
三道凄厉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恶鬼的嚎叫，猛地从黑石峪方向冲天而起！三支拖着长长红色烟尾的响箭，在湛蓝的天幕上炸开三团刺目的猩红！如同三只淌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龙渊峡和下方平原上的岭南大军！
来了！
郭威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混合着狂喜与残忍的激流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关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传令！弓弩手准备！檑木滚石就位！岭南王陈锋，意图强闯龙渊，图谋不轨！给本将……”
他的命令戛然而止！
关下平原，异变陡生！
那杆“陈”字王旗下的身影，在红色响箭炸响的瞬间，猛地抬起了手！
呜————！
一声雄浑苍凉的号角声，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瞬间压过了关上的喧嚣，撕裂了正午灼热的空气！
轰！轰！轰！
原本“松散疲惫”的岭南军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了伪装！数千名“新兵辅兵”猛地掀开罩在外面的破旧衣袍，露出里面黝黑精良的轻甲！动作瞬间变得迅猛如电！巨大的塔盾被猛地举起，轰然顿地，连接成一片移动的铁壁丛林！长矛如林，森然前指！陌刀营的巨刃瞬间出鞘，冰冷的寒光连成一片死亡的刀山！更令人胆寒的是，平原两侧稀疏的树林和低矮的丘陵之后，骤然响起滚雷般的马蹄轰鸣！数股规模不大却精悍无比的重甲骑兵洪流，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闪电般冲出，瞬间在平原上完成集结！八百重骑，人马俱甲，破阵槊放平，构成一道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钢铁城墙！
“陈”字王旗之下，我缓缓策马向前几步，抬头望向雄关之上。距离虽远，但郭威仿佛能感受到那穿透空间、冰冷刺骨的目光！
“郭将军！”我的声音经过特制铜喇叭的扩音，清晰地、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一个守关士卒的心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凛然杀意，“多谢你的‘盛情款待’！黑石峪那份‘厚礼’，本王心领了！这份情，待本王踏破龙渊，拿下你这颗狗头之时，再慢慢还你！”
话音未落，我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吼！吼！吼！”
下方平原，玄甲、陌刀、重骑三大营，近五千将士同声怒吼！声浪汇聚成一股狂暴的飓风，直冲云霄！巨大的塔盾随着吼声整齐地向前顿击，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陌刀巨刃同时高举，刀锋切割空气的尖啸令人头皮发麻！重骑营的铁蹄整齐地踏击地面，如同战鼓擂动，整个平原仿佛都在随之震颤！
军威！冲天的军威！
不再是伪装，不再是威慑，而是赤裸裸的、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般的杀意！这股力量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铁血洪流，狠狠冲击着龙渊峡雄关！关墙上一些新兵脸色煞白，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中的弓弩几乎拿捏不住！
郭威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跳，指节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关下那支瞬间完成蜕变、杀气冲霄的虎狼之师，再看向黑石峪方向那三道渐渐消散的红色烟迹，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中计了！
黑石峪的伏兵完了！岭南王不仅早就识破了陷阱，更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在他龙渊关下，亮出了磨砺已久的真正獠牙！
“将…将军…”副将王贲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他们…”
郭威猛地回神，看着关下那支沉默如山、却散发着比千军万马更恐怖压力的钢铁军团，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心脏。他想起那份密信，想起京城贵人的承诺，更想起岭南王那双冰冷的眼睛。踏破龙渊…拿下狗头…
“紧闭关门！弓弩上弦！檑木滚石全给老子堆上去！”郭威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没有本将军令，擅开关门者，斩！擅退一步者，斩！”
夜幕降临，岭南军大营。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沙盘上，龙渊峡的标记被朱砂涂抹得格外醒目。赵铁、张霸等人脸上犹带着白日的亢奋。
“痛快！”张霸拍着大腿，“看那郭威老儿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王爷，咱们何时真打上去？霸爷的刀，想尝尝那关门是啥滋味！”
“打？”我摩挲着从黑石峪老鸦洞搜出的、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狼首令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急什么？龙渊峡是块硬骨头，强攻损兵折将，非智者所为。” 我将令牌丢在沙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郭威这条线，连着京城那位‘九殿下’。他今日被本王当众抽了耳光，又被郭威这颗棋子架在火上烤…你们说，京城那位，此刻是更想杀本王，还是更想…‘处理’掉郭威这个暴露的废物？”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眼中精光闪烁。
“周岩！”
“属下在！”
“‘燕子’该动一动了。把郭威勾结‘阿鲁’（九皇子），意图在黑石峪焚杀本王及岭南大军的‘证据’，还有今日关前郭威那惊慌失措的丑态…想办法，‘不经意’地送到京城，送到那些看九皇子不顺眼的御史言官，还有…太子旧部的案头上去！”
“诺！”周岩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身影悄然退入阴影。
我走到帐门，掀开帘布。夜色如墨，龙渊峡雄关在远方只余下一道沉默而狰狞的剪影。关墙上灯火点点，如同惊弓之鸟的眼睛。
“龙渊烽火已燃，”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带着金铁般的决绝，“这把火，本王要它从关外，一直烧到紫禁城的金銮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