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的地窖深处,烛火将十万石粮仓的阴影投在陈锋脸上。
苏文清捧着扭曲的玄甲残片,指尖发颤:
“王爷,鹰嘴渡已成死局,裴炎的三千神策军封了江面!”
陈锋掌心碾过残片,铁屑簌簌而落:
“本王正愁沙海营的粮草……”
他抬眼,地窖暗门轰然洞开。
雷万山玄甲覆面,单膝砸地:
“玄甲轻骑已备,请王爷示下——斩谁的头?!”
岭南的夜雨敲打着王府屋檐,如同战鼓的前奏。地窖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陈粮的霉味与铁锈的腥气,苏文清捧着那几块被陈锋徒手捏变形的玄甲残片,指尖冰凉:“裴炎扣押了所有粮船,随行的御史台文书已拟好弹劾奏章,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罪名是‘私蓄重甲,图谋裂土’!”他声音发紧,“三千神策军封锁了鹰嘴渡上下游十里江面,我们的人,一个也出不去!”
烛火在陈锋脸上跳跃,映得他眸底寒芒吞吐。他缓缓摊开手掌,玄甲残片的粉末混合着铁屑从指缝簌簌滑落,如同碾碎的蝼蚁。“私蓄重甲?裂土?”他低笑一声,笑声在地窖中回荡,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冷意,“本王若真要裂土,何须几片破甲?”他抬眼,目光如实质的刀锋刺向地窖厚重的暗门,“雷万山!”
“末将在!” 暗门轰然向内洞开!阴冷的风灌入,吹得烛火狂舞!雷万山一身墨黑玄甲,覆面獠牙在光影中狰狞欲噬,单膝砸地的闷响震得地面微颤!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玄甲覆面、只露一双冰冷眼眸的亲卫,浓烈的杀伐之气瞬间充斥狭小空间!
“玄甲轻骑三千,一人双马,可备妥?”
“已集结苍梧江畔鬼哭林!弓上弦,刀出鞘,只待王爷令下!”雷万山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
“好。”陈锋起身,玄色王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传令:一、子时三刻前,踏平鹰嘴渡!裴炎的人头,本王要悬在渡口帅旗上!神策军,降者不杀,抗者……尽屠!”
“二、十万石‘赈灾粮’,一粒不少,全数押回岭南!分五万石,密送沙海营补给点‘黄泉口’!剩余五万石,即日开仓,以‘岭南王府体恤边民’之名,散于苍梧、象郡等受瘴疫所困七郡!”
“三、鹰嘴渡方圆五十里内,所有朝廷驿卒、信鸽、烽燧……本王要它们,彻底消失三日!”
“末将领命!”雷万山眼中爆出骇人血光,霍然起身!玄甲铿锵,如同死神磨刀!
“慢。”陈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住了即将冲出地窖的杀神。他踱至墙边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指尖精准地点在“瀚海沙碛”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绿洲标记——“火云谷”。“裴炎的人头是利息……沙海营的‘焚城火’,才是给京城那位的主菜。”他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天的野望,“传讯沙蝎陈九:火云谷火起之时,便是他提兵北上之日!目标——天马原!本王要北莽王庭三十万铁骑的草料根基……化为飞灰!”
京城,紫宸殿。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焦躁。皇帝周元启捏着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请罪奏疏”,指节捏得发白。奏疏上,岭南王陈锋的笔迹“惶恐悲切”:
“……臣惊闻鹰嘴渡惊变,痛彻心扉!裴都尉忠勇为国,竟遭水匪悍然截杀!三千神策忠魂,殁于王事!臣闻讯即亲率王府卫队驰援,奈何贼寇凶狡,焚船毁迹,遁入苍梧群山……臣救之不及,万死难赎!今已封锁苍梧江,定擒此獠,碎尸万段以慰忠魂……另,十万石赈灾粮虽遭焚劫,然岭南子民嗷嗷待哺,臣斗胆,自府库挪银三十万两,购粮济民,恳请陛下恕臣僭越擅专之罪……”
“砰!” 奏疏被狠狠砸在御案上!
“水匪?焚船遁山?!”皇帝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三千装备精良的神策军,被一群水匪杀得片甲不留?!连裴炎的人头都挂上了旗杆?!他陈锋是当朕老糊涂了吗?!”
阶下太子周元恪脸色铁青,裴炎是他的心腹爱将!九皇子周元昭垂目掩住一丝快意,沉声道:“父皇息怒。八弟奏疏虽……疑点重重,然水匪猖獗亦是实情。当务之急,是严令岭南王限期剿匪,追回……”
“追回什么?!”皇帝厉声打断,抓起另一份密报,“看看!这是今晨刚到的!北莽八百里加急!阿史那部使团在边境遭‘不明身份’马队袭击!随行护卫死伤殆尽!阿史那云公主下落不明!使团携带的国书和……和朕赐予岭南王的‘忠勇藩王’金匾,被劫掠一空!现场留下的箭簇——是神策军的制式破甲箭!”
满殿死寂!针落可闻!
太子浑身一颤,猛地抬头:“不可能!神策军怎会……”
“不可能?!”皇帝抓起那支作为证物呈上的、还沾着干涸黑血的破甲箭,狠狠掼在太子脚下!“你自己看!箭杆上的编号,是不是你兵部武库司签发给神策军虎贲营的那一批?!”
太子如遭雷击,看着那支熟悉的箭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陈锋不仅杀了裴炎,抢了粮,更用神策军的箭劫了北莽使团!这是要将“袭杀朝廷命官、劫掠御赐金匾、破坏邦交”的滔天罪名,扣死在他太子一系头上!
“好……好一个岭南王!”皇帝气极反笑,声音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先杀朕钦差,再劫北莽使团……下一步,是不是要提兵北上,清君侧了?!”他森冷的目光扫过太子和九皇子,“传旨!命镇北侯罗万山即刻率五万北镇抚司精锐南下!进驻云州,给朕盯死岭南!另……”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拟旨北莽大汗:袭杀使团者,乃我朝叛逆神策军余孽!朕必严惩不贷!为表诚意,割让云州以北‘黑石谷’三百里草场,供阿史那部休养生息!”
“父皇!”太子和九皇子同时惊呼!割地?!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闭嘴!”皇帝咆哮,胸口剧烈起伏,“一个陈锋,一个北莽!你们是要逼死朕吗?!滚!都给朕滚出去!”
岭南,苍梧江畔,鹰嘴渡。昨日的血腥已被暴雨冲刷干净,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焦糊味,和渡口旗杆上那颗用石灰腌着、怒目圆睁的裴炎首级,无声诉说着昨夜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杀戮。
陈锋负手立于新建的望楼之上,玄袍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身后,雷万山甲胄上未干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王爷,神策军降卒一千七百人,已打散编入苍梧江各水寨巡防营。缴获军械、马匹无算。”雷万山声音带着沙哑的亢奋,“十万石粮,五万石已由‘河蛟’营密送黄泉口。剩余五万石,苏长史正亲自押送七郡散粮。”
“嗯。”陈锋目光投向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沙蝎的火,该烧起来了。”
仿佛回应他的低语,一名浑身裹满黄沙、嘴唇干裂渗血的传令兵如同从地底钻出,踉跄扑倒在望楼下,嘶声力竭地吼出如同惊雷般的战报:
“报——!!!”
“沙蝎急讯!火云谷火起!焚城烈焰冲天!天马原草场……十成已焚其七!天马仓地基尽毁,存粮焚化大半!北莽王庭震动!金帐狼骑倾巢而出,直扑火云谷!!!”
“好!”陈锋猛地转身,眼中精芒爆射!压抑已久的磅礴气势轰然炸开,如同潜龙出渊!他一把抓起案上那卷北莽边境舆图,指尖狠狠划过一条血线:
“雷万山!”
“末将在!”
“点兵!玄甲军两万!陌刀营五千!即刻拔营!”
“目标——云州!”
“罗万山的五万北镇抚司精锐不是要来‘盯’死本王吗?”陈锋唇角勾起一抹睥睨天下的冷笑,“本王亲去云州等他!就在他罗万山的眼皮底下——”
“北上,饮马黑石谷!”
七日后的黎明,云州城头。
镇北侯罗万山须发戟张,死死攥着刚刚收到的、墨迹未干的军情急报,魁梧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两行触目惊心的战报:
“岭南王陈锋率玄甲军两万五千,悍然突破云州南境防线,击溃守军三营!”
“其前锋已抵黑石谷南麓!正与阿史那部争夺草场!陈锋扬言:‘此谷乃大周国土,寸土不让!敢犯者,陌刀斩之!’”
“他……他怎么敢?!”罗万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把将急报撕得粉碎!陈锋不仅无视他这奉旨南下的镇北侯,更直接杀进了皇帝刚刚“许诺”割让给北莽的黑石谷!这是把皇帝和他罗万山的脸,还有北莽阿史那部的脸,按在烂泥里反复践踏!
“报——!!!”又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冲上城楼,声音带着哭腔,“侯爷!不好了!阿史那部左贤王亲率三万狼骑报复,猛攻黑石谷!岭南王……岭南王他……”
“他怎样?!”罗万山一把提起斥候衣领。
“他……他亲自率陌刀营逆冲狼骑大阵!阵斩左贤王于马下!此刻……此刻正用左贤王的人头……在谷口筑……筑京观!”
“噗——!”罗万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踉跄扶住冰冷的箭垛才未倒下。他望着黑石谷方向升起的滚滚狼烟,耳边仿佛听到了陌刀斩断骨骼的裂响,听到了陈锋冰冷宣告响彻北疆:
“本王之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黑石谷的草,只配喂我岭南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