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地下温泉蒸腾起的微弱热气,与洞顶水晶散发的柔和白光交织,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冰冷彻骨的警惕与怀疑。
苏晚星的指尖紧紧扣着能量手枪的扳机,枪口微微下沉,并未直接瞄准自称吴鸣的男人,但也绝未放松。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对方破烂制服上那模糊的“鹰眼-3”徽记,他腿上那处还在渗血、看起来相当新鲜的伤口,以及他身边那把保养得却意外良好的制式手枪。
几十年?在这片废墟里独自生存几十年?这伤口太新,这枪保养得太好,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
吴鸣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他缓缓地、尽可能不引起误会的动作,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喝了一口,沙哑道:“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时间在这里是扭曲的,规则是破碎的。有时候我感觉只过去了几天,有时候又像是几个世纪。”他指了指腿上的伤,“这是三天前,被一群变异辐射蝎围堵时留下的。至于这个…”
他拍了拍身边的手枪,露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保养它,是唯一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是个‘守秘人’而不是野兽的事情。习惯了,改不掉。”
他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眼神中的疲惫和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不像伪装。但苏晚星不敢有丝毫大意。净罪之间和“避风港”的经历让她明白,在这片扭曲的土地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你说你是‘鹰眼-3’的幸存者。”苏晚星声音平稳,继续试探,“你们的最后任务是什么?为什么坠落在这里?”
吴鸣的眼神黯淡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最后一次任务…是最高机密,追踪一个失控的‘彼岸’工程造物,代号‘巡天者’。我们在这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规则风暴,飞船坠毁…大部分人当场死亡,剩下的…也被这里的‘东西’…慢慢吞噬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吞噬?”苏晚星捕捉到这个词。
“是的,吞噬。”吴鸣抬起头,眼中残留着恐惧,“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记忆、存在本身…这片废墟,它‘活’着,它以迷失者的恐惧和意识为食。它能模仿,能欺骗,能让你在美好的幻觉中悄无声息地变成它的养料…”
他的话,与之前“避风港”那个模仿者和“腐朽回响”的特性不谋而合!
苏晚星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丝,但依旧没有放下枪:“那你如何存活下来的?”
“躲藏,挣扎,还有…它。”吴鸣忽然指了指温泉池中心。苏晚星这才注意到,池水中央底部,似乎隐约埋着一块残缺的、散发着极微弱蓝光的金属板,上面刻着复杂的电路纹路。“那是我们飞船‘鹰眼-3号’核心处理器的一块碎片,坠毁时崩飞到这里。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秩序力场,能干扰那些‘东西’的感知,这片小溶洞因此才相对安全。”
这个解释,再次与苏晚星的观察(此地的相对纯净)吻合。
就在苏晚星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之时——
嗡嗡嗡…
她怀中的信号发射器再次轻微震动!屏幕上的绿色信标光点依旧稳定,但下方却快速闪过一行新的、冰冷的代码:
...警告...生命场读数异常...波动频率与‘回响’残留存在13.7%重合度...建议...极端谨慎...
λ-7的警告!再次提示异常!重合度甚至具体到了13.7%!与之前在“避风港”扫描陆离时提到的、与“母亲”的相似度数据风格如出一辙!
刚刚松动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λ-7的系统或许邪恶,但其探测技术似乎极少出错!
眼前的吴鸣,依然可能是陷阱!
几乎在接收到警告的同时,吴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细微的动静,他脸色微变,猛地看向苏晚星身后的管道入口方向:“不对!有东西过来了!很强的干扰!快,帮我一把,把那个核心碎片的能量输出暂时调到最大!能吓退它们!”
他显得焦急而真实,挣扎着想站起来去触碰温泉池水中的那块金属板。
是表演?还是真的?
苏晚星陷入了极致的两难!如果吴鸣是真的,不帮他,可能大家一起死。如果他是假的,帮他,就是自投罗网!
没有时间犹豫了!管道深处已经传来了令人不安的、密集的爬行声!
赌一把!
苏晚星没有去帮吴鸣,而是猛地将能量手枪对准了那块水中的金属板碎片!厉声道:“别动!站在原地!否则我毁了它!”
吴鸣的动作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晚星,眼中充满了震惊、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被背叛的愤怒?“你?!你干什么?!那是我们唯一的屏障!”
“证明你是你自己!”苏晚星冷喝,“告诉我‘鹰眼-3’最后一次通讯时,使用的备用加密频段代码前缀是什么?!”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属于只有内部人员才可能知道的细节,且通常不会记录在案,更多依靠口口相传或默契。
吴鸣愣住了,张了张嘴,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和挣扎,仿佛在努力回忆,又像是某种程序正在强行检索数据库!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和不自然!
苏晚星不再犹豫,枪口猛地调转,并非对准吴鸣,而是对准了他身旁岩壁上一处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阴影!
砰!
能量射线射出!
“呃啊——!”
一声非人的、尖锐的嘶啸猛地从阴影中爆发!那团阴影剧烈扭曲,仿佛被从某种伪装状态中强行打了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蠕动的、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数据流构成的漆黑粘液!
而与此同时,眼前的“吴鸣”,身体也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脸上那坚毅的表情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剥落,露出下面惨白的、没有五官的基底!它发出和阴影中怪物同源的嘶啸!
果然是陷阱!一个更加狡猾、懂得利用人类情感和记忆的模仿者!它甚至能部分利用那真正的飞船碎片来伪装自己!
“嘶——!”两个怪物同时扑向苏晚星!
苏晚星连连后退,能量手枪不断射击,但效果甚微!它们似乎对能量攻击有很强的抗性!
担架车上的陆离,似乎被这剧烈的规则冲突和恶意再次刺激,身体又一次颤抖起来,右眼幽光挣扎着想要突破抑制!
但这一次,海德拉的强效抑制剂依旧顽固地发挥着作用,反而让他体内的能量冲突变得更加剧烈,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色的血液!
不能再刺激他了!
苏晚星心急如焚,且战且退,被逼到了温泉池边!
就在这时,那块水中的飞船碎片,似乎因为刚才的能量射击和剧烈的规则扰动,其内部残留的某种机制被意外激活了!
它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却不稳定的蓝光!一道残缺的、布满雪花的全息影像被投射到半空中!
那影像中,赫然是真正的、年轻许多的吴鸣!他满脸血污,穿着破损的宇航服,正对着记录仪绝望地嘶吼:
“…他们都死了!都被‘它’吃了!‘巡天者’根本不是造物!它是‘母亲’的…触须!一个诱饵!” “…飞船核心…能暂时干扰它…但也在被它同化…” “…不要相信…任何声音…不要停留…” “…我把真正的坐标…藏在…”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碎片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但信息已经足够!
眼前的两个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秩序力量的蓝光灼伤,发出了痛苦的尖啸,动作迟滞了一瞬!
苏晚星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猛地将担架车推向那个真正的吴鸣在影像中最后指向的——溶洞角落一处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石裂缝!
同时,她将最后一点能量手枪的能量,狠狠射向温泉池,炸起大片水花,暂时阻挡了怪物的视线!
她连滚爬爬地拖着担架车,钻入那道狭窄的裂缝!
裂缝后面,并非死路,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的狭窄阶梯!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属于真正吴铭的、绝望而疯狂的刻痕文字和星图坐标!
其中最为清晰的,是一行用血书写的大字:
“信标非救赎,乃更大牢笼之锚点。” “‘母亲’…在群星间…沉睡…亦等待…”
而在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简陋的避难所。里面有一具早已化作白骨的骸骨,身上穿着“鹰眼-3”的制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锈蚀严重、但似乎结构完好的、正不断发出微弱“嘀嗒”声的…
…老旧星际信标定位器。
真正的信标,一直在这里。
由真正的吴鸣,用生命守护,也用生命警告。
苏晚星瘫坐在白骨前,看着那不断闪烁的信标,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寒和沉重。
λ-7要它。 净罪之间要它。 熵业协会要它。 甚至“母亲”…也可能因它而动。
而这东西, 根据吴鸣的遗言,竟是另一个更大牢笼的锚点?
外面的嘶啸声和撞击声越来越近,怪物正在试图挤进裂缝。
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那老旧信标定位器的“嘀嗒”声,节奏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
仿佛…在接收着什么新的指令。
并且,开始有规律地,对着上空,
发送起另一种频率的、
更加急促的、
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