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寄生生物粘液腐败的腥臭、能量武器残留的臭氧味、以及新鲜血液的铁锈气。设备间内一片狼藉,断裂的灰白色触须仍在微微抽搐,如同濒死的水蛭。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刀疤脸和虫眼如同两堆破败的垃圾,被粗糙的数据线缆捆得结结实实,昏迷不醒。唯一的声源,是那个代号侯三的瘦子粗重、恐惧而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喘息声。
陆离站在那里,成为了这片小型修罗场的绝对中心。
他刚刚完成对两个昏迷俘虏的彻底搜身和捆绑,动作熟练冷静,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将搜刮来的战利品——压缩能量棒、不明爆炸物、暗红色液体金属瓶、备用能量弹匣、电子零件、数据晶体以及那个屏幕破裂的怪异罗盘——分门别类地塞进一个从刀疤脸身上扯下的多功能战术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到瘫软在地、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侯三身上。
超级恢复能力让他的体能始终维持在巅峰,甚至连激烈的战斗都未让他呼吸紊乱多少。但更深层次的变化,发生在他的眼神和气质之中。长期社恐带来的回避和紧张,在经历了泵心崩溃、深渊坠落、死寂折磨、同伴濒死、以及最终手刃强敌之后,如同被烈焰煅烧过的杂质,被强行剥离、淬炼。
留下的,是一种深沉的、内敛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平静。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基于对自身力量有了清晰认知后产生的掌控感。
他不需要刻意凶狠,只是静静地看着侯三,那股混合了冰冷煞气和磅礴生机的无形压力,就足以让后者肝胆俱裂。
“说。”
一个冰冷的字眼,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寒冰砸入死寂的水面,清晰地将恐惧的涟漪扩散到侯三的每一个细胞。
侯三浑身剧烈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尖声回答:“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求求您别杀我!”他语无伦次,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在肮脏的脸上冲出几道泥沟。
“你们是谁。”陆离的问题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多余词汇,每一个字都带着需要立刻得到答案的命令意味。
“我们…我们是‘拾荒者’!也有人叫我们‘鬣狗’!”侯三抢着回答,语速快得像是怕被打断,“就是在‘协会’看不上的、或者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的废弃副本区域里…像老鼠一样找食吃…找那些还能用的‘规则残片’、析出的‘数据核心’…或者…或者…”他恐惧地看了一眼陆离,声音低了下去,“或者抓那些落单的、受伤的、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肥羊’…拿去换资源…”
“谁指使你们来这里。”陆离打断他,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信息点。
“没…没人指使!真是我们自己来的!”侯三连忙摆手,差点把头摇下来,“刀疤刘…就躺那儿那个…他以前是‘熵业协会’最低级的外围武装人员,后来好像因为私吞了什么物资被驱逐了,就拉起了我们这支小队干这个…刚才您干掉的那个拿罗盘的叫‘虫眼’,有点歪才,能追踪能量波动,会摆弄点低级规则陷阱…我…我叫侯三,就是…就是负责望风、打杂的…”为了活命,他毫不犹豫地将同伴的底细卖了个干干净净。
“熵业协会…在这片废墟做什么。”陆离追问,这个词触动了他的神经。
“具体…具体我也不清楚…刀疤刘偶尔喝多了会吹嘘…说协会才是这片废墟真正的主宰,说第七交易层深处有他们的‘大项目’…需要海量的‘规则养料’和‘活体实验数据’…”侯三努力回忆着,“我们有时候运气好,抓到不错的‘货色’…或者找到高纯度的规则结晶…也会想办法偷偷卖给协会在边缘区域的联络点,换点他们淘汰下来的武器或者药剂…”
“你们的据点。位置,防御,物资情况。”陆离的问题转向最实际的需求。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尘匠疗伤,让苏晚星苏醒,让自己消化刚刚获得的力量。
“有!有个据点!我们叫它‘鼹鼠坑’!”侯三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都提高了几分,“离这里不算太远,藏在一个半塌陷的旧时代能源管道枢纽里面!入口被废墟掩埋了大半,非常隐蔽!里面空间不小,我们…我们抢…呃,收集了一套老旧的空气过滤和水循环系统,还能勉强工作!还有一些囤积的罐头食品、能量电池、以及…以及我们找到还没出手的‘货’都藏在里面!”
“地图。画出通往‘鼹鼠坑’最安全的路线,标注出所有你知道的‘清道夫’常规巡逻路径、活动盲区,以及其他需要避开危险区域。”陆离命令道,从战术包里拿出一根短的能量棒和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扔到侯三面前,“别耍花样。你画的每一个标记,我都会验证。”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说到做到的冷酷。
“是!是!大人!我绝对不敢!我这就画!这就画!”侯三手忙脚乱地捡起能量棒,把它当笔,在金属板上吃力却飞快地刻画起来。他一边画,一边喋喋不休地解释,恨不得把脑子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这条…走这条辅道,虽然绕一点,但能完全避开三号大厅,那里是两只‘清道夫’的交叉巡逻区…这个岔路口一定要向左,右边通道半年前就塌了,而且据说里面有很诡异的精神污染残留…这里有个通风井可以捷径,但要小心,有时会有那种吸能飞虫集群…”
陆离不再看他,转身走到尘匠身边。尘匠靠坐在一个机箱旁,脸色依旧苍白,那灰白色的寄生印记虽然被遏制,依旧显得狰狞。但他熔金的眸子却亮得惊人,一直盯着陆离。
“感觉怎么样?”陆离问道,检查了一下尘匠被简单包扎过的手臂伤口。
“嘿…还死不了…”尘匠咧了咧嘴,倒吸着冷气,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一丝复杂的欣慰,“小子…你刚才那几下…真他娘的…够味!老子差点没认出来!”他用仅存的好手捶了一下陆离的肩膀,力度很轻,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陆离没有回避,接受了这份战友间的认可。“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彻底解决你手臂的问题,等她醒来。”他看向一旁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苏晚星。
“听你的。”尘匠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说道。此刻的陆离,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那种决断力和强大的实力,让人下意识地选择跟随和信任。
这时,侯三也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双手恭敬地捧起那块画满了粗糙却详细路线图的金属板:“大人!画…画好了!这条是最安全的路,我都标清楚了!绝对没问题!”
陆离接过金属板,目光如电,快速扫过。“残火”赋予他的强大解析力和记忆能力瞬间启动,将整幅地图以及侯三刚才的所有描述在脑中构建成清晰的立体模型,并进行着快速的逻辑推演和矛盾排查。几分钟后,他抬起眼,看向忐忑不安的侯三。
“带路。”他收起金属板,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同时小心翼翼地将苏晚星再次抱起,“如果你带的路有任何问题…”他没有说完,但那平静目光下蕴含的、毫不掩饰的冰冷意味,让侯三瞬间感觉脖颈发凉。
“不敢!绝对不敢!大人放心!我这就带路!这就带路!”侯三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通风管道口,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陆离抱着苏晚星,稳步跟上。尘匠深吸一口气,拄着那根临时找来的金属管,咬紧牙关,踉跄却坚定地走在最后。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俘虏)的身影,依次没入那幽深、冰冷的通风管道入口,消失在黑暗之中。
身后,只留下那片狼藉的战场和两个昏迷的俘虏,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场悄无声息却意义重大的权力更迭。
从被迫害的逃亡者,到冷静高效的审问者,再到团队的决策核心。
陆离的转变,如同沉寂地壳下的岩浆,终于积累了足够的力量,轰然喷发,重塑着这片残酷世界的格局。
猎杀时刻,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