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昏暗的地下车库,瞬间被城市灯光吞没。细密的雨丝落下,霓虹在车窗上流淌,像打翻的颜料盘。
秦念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车窗,歪着头看着齐岁握方向盘的手,口中的话语一刻不停。
“不用告诉你我家住哪吗,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我拐卖了吧?”
“……你对这个城市的街道真熟悉,是因为需要在这里出任务,所以无论哪个地方都无比清楚吗?诶,这条路是去哪里,我完全不认识。”
见另一个人一直没有反应,秦念也不恼,继续道:“齐岁,你真的不好奇我所说的合作内容吗?我想要你杀的人是谁,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情况和身份的……还有,你从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齐岁没有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雨刷摆动的轨迹,简短地回应道:“知道;清楚;你会说。分明就是你的话太多了,就算没有我的回应,你不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吗?而且你早就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怎么样?我的回答和你的猜测一样吧。”齐岁眼睛的余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旋即又专心致志地看着路。
“哦——”秦念夸张地拖长音调,整个人陷进真皮座椅里,转头望向窗外,嘀咕道,“被人看透的感觉真糟糕。”
“你也没有打算在我的面前掩饰自己的性格。”齐岁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和车流声淹没。
这才是最让他最不安、最难以面对的地方。
秦念对他与其他人的态度不同。有些特殊,还加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从始至终都有着若有若无的暧昧。仿佛忘记了杀手和目标的对立身份,他们的相处是这么的融洽,就好像是一对交心多年的挚友。
但齐岁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很有可能是秦念给他的错觉。他不信秦念这种擅长玩弄人心的人,会轻易地爱上一个来杀他的杀手。
如果这就是收买人心的手段,那齐岁必须承认,秦念确实成功了。
他的理智压下内心的情绪,告诉自己:止步于此即可,不能再靠近了。可是那颗真心却背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跃入恶魔的手中,哪怕等待的只是玩弄和抛弃。
他从未想过一见钟情这个词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有了一个开头,齐岁后面的话语水到渠成,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秦少爷,我想以深泉集团的势力要一个人的命很简单,你的身手更是在我之上。为什么是我?”
秦念自动把这人的话在脑子里面过滤一遍,试探的话语翻译过来不就是:我很想同意你的合作要求,但是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这样显得我太随便了。我还需要知道更多有关于你的情报和态度。
还真是不坦率。
“还是叫我秦念吧。”坐在副驾驶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了一声,“好吧好吧,也不笑你了。既然这么想了解我,我当然没有理由对你隐瞒。”
秦念脸上的笑意消失,眼神危险地暗了下来,“我要你杀的人,是秦昭。”
窗外的雨大了起来,前方斑马线上路人撑着雨伞慢悠悠地走过,他们不会知道,一场谋杀计划在离他们如此近的地方被制定。
齐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这还真是,完全的出乎意料。
无论是他暗中调查的情报,还是外界广为流传的报道,无不描绘着深泉集团的两位父慈子孝的画面。从秦念掌握集团的力度,秦昭的放权纵容程度,完全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任何的矛盾。
在庞大的商业帝国里,亲情会撒谎,但利益不会。秦昭愿意让利,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关系好会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车子重新启动,秦念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注视着对面车道的车灯。那些闪烁的光点在他暗红色的瞳孔中流动,像是无数个正在消逝的生命。
“事情很复杂,我长话短说。”他的声音很清晰,“秦昭快死了,他想要在我的身体上继续活下去。”
一个急转弯,齐岁没有丝毫的减速,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秦念的脑袋咚得一声撞在了玻璃上,要不是安全带,他都能被直接甩飞出去了。
“齐岁!”秦念恶狠狠的声音立刻就冒了出来。
“抱歉,我太惊讶了。”齐岁立刻开口道歉堵住了秦念口中更加薄凉的词语,他选择越过这个意外,虽然秦念现在这副炸毛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他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现在的科技连意识上传都办不到,意识迁移完全是天方夜谭吧?”
“你之前那没有脑子的行为,让我差点忘记了你还是联邦大学的高材生。简直太出乎意料了,你的见解竟然没有错。”
齐岁:“……”
嘲讽虽迟但到,齐岁觉得除了最后一句话,其他的完全没有必要说吧!全都是个人情绪的输出。
秦念不计前嫌地继续说明道:“但我这副身体很特殊,完全可以跳过意识上传这一步,直接将意识转移到我的身体里,替代我的存在,像仙侠小说里面的夺舍一样。他和聂克斯集团合作,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的基因中留有缺口,秦昭有绝对控制我的方法。这一点和你很像,不是吗?”
秦念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千真万确。他只是用了一点诡计,巧妙地引导着齐岁的思绪,让他误以为自己在秦昭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寻求合作。
齐岁却没有说话,他在消化秦念砸向他的猛料,尤其是那句“秦昭有绝对控制我的方法”。这种事情也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但他早就习惯了被聂克斯集团控制。
被诱发的时候陷入幻觉和痛苦,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人,把在意的人当成怪物,清醒后只能看见染红的双手,只能听见那个人满意的掌声。
悲哀和绝望早已消失,占据他心的是厌恶和愤怒,仅仅是凭借着要让聂克斯付出代价的想法,他就可以一直拖着极度自我厌恶的身躯苟活至今。
可当这种事情同样发生在秦念身上时,他却觉得心痛,早已干涸的悲哀成河,让最不应该出现的麻木褪去。
“你也亲身体验过了,我的体液中含有复合基因毒素,除了你之外对任何人绝对致命。他为了防备我,躲在了一个连我都找不到的地方,”秦念呼出一口气,车内的空气很安静,他问道,“这样的坦白,足够了吗?”
齐岁很高兴能听到秦念的声音,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个绝佳的安慰,就算着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清楚地告诉他——那个吻,确实只是存粹的死亡之吻,想要夺取的是他的生命而非真心。
苦涩又占据了上风,浪漫的爱意本就不应该由他这个只会带来死亡的怪物表露。说给自己也是秦念听,齐岁道:“够了。”
雨滴敲打车顶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车厢再次陷入沉默,少了秦念惯常的喋喋不休,齐岁反而感到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