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寒意透过门缝渗进来时,杨思萱正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尿意憋醒。
别墅的地暖开得很足,被子里暖融融的,她挣扎着睁开眼,窗帘缝隙里漏进一丝微光,勉强能看清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凌晨四点十七分。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拖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音。
走廊里的夜灯亮着暖黄的光,映得木质地板泛着温润的光泽,与记忆里医院惨白的灯光截然不同。
末世前她总说自己睡眠浅, 轻微的动静都能惊醒,可来到翡翠别墅这几天,她却睡得异常安稳。
大概是中央空调的暖意驱散了骨子里的寒,又或许是林风那句“在这里没人能伤着你”的承诺,像层无形的保护膜,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她刚走到门口,就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些奇怪的声响。
很轻,像是被厚重的墙壁过滤过,断断续续的,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
别墅的隔音做得极好,当初改造时特意加了三层隔音棉,连楼上掉根针楼下都未必听得见。
杨思萱皱了皱眉,犹豫着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那声音又响了几声,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敲打着金属,沉闷的‘哐当’声裹在风里,若有若无。
她的心莫名提了一下。
这几天听王玥她们闲聊时提起,院墙加了电网,大门也换成了合金材质。
可在杨思萱看来,再坚固的堡垒,恐怕也挡不住外面那些饿疯了的人。
毕竟饥饿能催生出的疯狂,是难以想象的。
她却不知道,这别墅的外墙看着像是刷了金属漆的普通砖墙,内里实则是用钢铁浇筑而成的。
当初改造时,别墅的主体也没办法拆了重建,便保留了原本的水泥砖墙作为外层,但整个别墅的主体结构早已被钢铁牢牢包裹。
他几乎是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堡垒来打造,那些看似普通的墙面之下,藏着足以抵御冲击的强硬骨架。
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纷乱的念头抛开。
她拧开卫生间的门,洗手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大概是前几天整理药品累着了,脸颊却比刚来时丰润了些,不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苍白。
水声哗哗响着,掩盖了外面的动静。
等她洗完手出来,走廊里又恢复了死寂,刚才的声响像是幻觉。
或许真是风声吧。杨思萱自我安慰着,转身想回房,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楼梯口挪去。
楼下的客厅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的方向透着点微光,那是月光被雪反射的冷辉。
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
一楼的房间还住着人,杨思萱放轻了脚步,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惊扰了楼下的人。
虽说她住在二楼,却从未觉得自己就比住在一楼的其他人高出一等。
在这栋别墅里,人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彼此依存,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走廊,连呼吸都放得格外平缓,只想着别打破这份深夜的宁静。
越靠近一楼,那隐约的声响就越真切。
不是风声。
是某种钝器撞击硬物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的呼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听不真切,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凄厉。
杨思萱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走到客厅中央,犹豫了几秒,伸手按亮了墙上的开关。
暖黄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客厅,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影。
壁炉里的火早就熄了,只剩下灰烬,空气里还残留着松木燃烧后的淡淡香气。
沙发上搭着条毛毯,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已经干涸。
一切都和睡前一样,温馨得像幅画。
可窗外的声响还在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挪到落地窗前。
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在底部留了道几厘米宽的缝隙。
杨思萱悄悄拉开一点,透过缝隙往外看。
下一秒,她猛地捂住了嘴,差点惊呼出声。
雪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影。
有的蜷缩在墙角,像堆被遗弃的破布;有的靠在墙上,脑袋歪着,不知是死是活;还有几个人正围着窗户,手里举着石块、钢管,有气无力地往玻璃上砸着,每一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和压抑的呜咽。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冻得青紫的脸照得像浮在雪地里的鬼。
有人额头上淌着血,在眉毛上冻成了冰碴;有人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布条上渗着暗红的血渍,早被冻得硬邦邦的;还有个女人蜷缩在雪地里,嘴唇干裂得像老树皮,正望着窗户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吓人。
这就是刚才声音的来源。
杨思萱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撞到了身后的沙发腿,发出轻微的响动。
就在这时,外面那个已经自暴自弃般砸窗的瘦猴突然停了手。
他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打破这落地窗了,他只是想要发泄,发泄这股心中的绝望。
但他似乎听到了动静,浑浊的眼睛猛地转向窗帘缝隙的方向,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火星,突然亮了起来。
“有人!”他嘶哑地喊了一声,扔掉手里的石块,踉跄着扑到窗前,脸几乎贴在玻璃上,“里面有人!开门!求求你开门!”
他的声音像砂纸刮过玻璃,刺耳又绝望。
其他还能动弹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瞬间涌到窗前,十几张脸挤在一起,贴在玻璃上,像幅扭曲的画。
“开门!我们快冻死了!”
“给点吃的!哪怕一口也行!”
“求求你了!我孩子快不行了……”
“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哀求声、哭喊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隔着防弹玻璃传进来,虽然不清晰,却带着股穿透骨髓的绝望。
有人用拳头砸着玻璃,指节发白;有人用额头抵着玻璃,泪水混着鼻涕往下流,在玻璃上冻成了冰痕;那个戴眼镜的电工甚至跪了下来,不停地往地上磕头,额头撞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杨思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