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变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白天,林晓玥依旧是那个优雅得体的画廊策展人,穿梭于艺术家和收藏家之间,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她的脸上敷着最昂贵的面膜,也敷着一层厚厚的、名为“正常”的伪装。
可一旦夜幕降临,或者在某些与顾言独处的隐秘时刻,那伪装便像遇热的蜡,一点点融化、剥落,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真实。
她和顾言的关系,就像卦象里那块“腊肉”。它是由痛苦、背叛和孤独风干而成的,带着一种危险而诱人的咸香,初尝时,那强烈的滋味甚至能暂时麻痹所有的感官,让她忘记陆承宇带来的锥心之痛。顾言的怀抱是炽热的,他的吻是带着掠夺性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陆承宇那种冰冷算计最直接、最原始的否定。在他身边,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欲望的女人,而非一件被摆放在豪华别墅里的精美陈列品。
然而,这腊肉之中,却藏着看不见的“毒”。
每一次和顾言秘密约会后,巨大的空虚和罪恶感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噬咬着她的心。她会反复想起陆承宇,想起他们最初相爱时的甜蜜时光,尽管那些记忆如今看来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一种深刻的自我厌恶攫住了她:**林晓玥,你和他在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你用一种堕落,去报复另一种堕落,这真的是解脱吗?
这天下午,画廊没有展览,格外安静。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天地间挂着一层灰色的纱幕。顾言来了,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和外面清冷的气息。他刚完成一组外拍,顺路过来看她。
空无一人的画廊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和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一排排画作沉默地凝视着他们,那些抽象的色块和扭曲的线条,仿佛是他们内心混乱情感的写照。
顾言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问:“晚上,见面吗?”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春衫传递过来,像一团火。晓玥有一瞬间的沉溺,但随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感猛地窜了上来。她最近总是这样,情绪大起大落,身体也似乎变得敏感脆弱。
“我……不太舒服。”她挣脱他的怀抱,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有点感冒。”
顾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疏离,眼神黯淡了一下。他不是不懂她的挣扎,只是,当他一步步陷入这段感情时,她的每一次犹豫和退缩,都像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上。
“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你开始后悔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咄咄逼人。这不像平时的他,那个洒脱不羁的摄影师。爱情,原来也会让人变得狭隘和不安。
“不是的!”晓玥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我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需要时间做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是需要时间理清这混乱的关系?还是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这饮鸩止渴的行为是“正当”的?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承宇”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暧昧的空气,晓玥浑身一僵,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
顾言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接啊。也许你的‘丈夫’,正等着你回家吃晚饭呢。”
晓玥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用眼神阻止他再说下去。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对顾言产生的、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依赖和情愫;另一半,是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所带来的、无法摆脱的责任与枷锁。
她最终没有接那个电话,任由铃声在空荡的画廊里孤独地响彻,直至沉寂。但气氛已经彻底变了。顾言默默拿起自己的相机包。
“你休息吧,我走了。”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在雨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落寞和决绝。
晓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她伤害了顾言,也作践了自己。这段始于报复的关系,就像一场豪赌,她押上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安宁,而输赢,早已不由她掌控。
雨还在下,缠缠绵绵,无穷无尽。她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画廊中央,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后都是迷雾,左右皆是深渊。那腊肉的滋味还在唇齿间徘徊,而那深入骨髓的毒,却已开始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