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刘彻,以雷霆之势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又遣卫霍之师北击匈奴,封狼居胥,功业震古烁今。然其刚猛酷烈,穷兵黩武,亦使文景积蓄耗尽,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民生凋敝。至其晚年,轮台罪己,思富养民,然汉室气运之赤龙,经此极盛而衰,已显疲态,龙鳞间缠绕的血煞业力与民生怨气几乎凝成实质。帝国亟需休养生息,重归平静。历史进入了昭宣中兴的缓和时期,然思想界的巨变却未停止,反因武帝的“定于一尊”而加速发酵,并引动了洪荒高层更深的布局与关注。
未央宫,宣室殿。
武帝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冤死后,幼子刘弗陵即位,是为汉昭帝,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受遗诏辅政。昭帝年幼,霍光秉政,力行武帝晚年“与民休息”之策,轻徭薄赋,百姓稍安。
然昭帝早夭,无嗣。霍光迎立武帝曾孙、戾太子刘据之孙刘询即位,是为汉宣帝。宣帝幼遭变故,长于民间,知百姓疾苦,吏治得失。其即位后,一方面“循武帝故事”,强调“霸王道杂之”,既尊儒术,亦重法治,吏治为之一清;另一方面,继续休养生息,减免租赋,赈济贫民,使汉室国力得到恢复,史称“昭宣中兴”。
宣帝周身气运,较之武帝的霸烈炽金,更显中正平和,赤龙之气得以喘息滋养,然其内核深处,仍保留着刘氏皇族特有的刚毅果决。其曾言:“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此言深刻揭示了汉代政治“外儒内法”的实质。
然,独尊儒术的国策,经武帝确立,昭宣沿袭,已深刻重塑了帝国的精神面貌。
长安,太学。
博士弟子员额大增,增至千人。五经博士各置弟子,由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充之。郡国亦荐举“孝廉”、“贤良文学”入京授业。
“经明行修”成为士人晋身之阶。儒家经典,尤其是《春秋公羊传》所强调的“大一统”、“尊王攘夷”、“天人感应”思想,通过太学教育、察举制度,渗透到帝国官僚体系的每一个角落,成为官方意识形态的绝对核心。
博士官夏侯胜、夏侯建(大小夏侯)、后苍、孟喜、梁丘贺等,竞相传授经学,门派渐立,章句渐繁。经学本身开始出现繁琐化、神秘化倾向。
此“儒术独尊”之局面,实乃多方势力博弈与天道演变之结果,洪荒高层各有盘算。
天庭,凌霄宝殿。
昊天上帝俯瞰下界太学盛况,眸光深邃:“董仲舒‘天人感应’,虽将人间帝王联于天道,然其说终将‘天’置于‘君’之上,主张‘天谴灾异’以约束人君。于天道秩序而言,利大于弊。儒家倡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秩序,合乎天庭维系三界纲常之需。故,儒术独尊,可默许之。”
太白金星奏曰:“然儒家亦讲‘民贵君轻’,若遇昏君,恐生变数。且其学独大,压制百家,有违天道生生不息、万类竞自由之本意。”
上帝淡然道:“天道之下,岂有永恒独尊之学?盛极而衰,物之理也。且看其演变。着宣化署,可暗中引导儒家向‘忠君爱国、敬天保民’之方向发展,弱化其‘革命’之念,强化其‘秩序’之维。”
“臣遵旨!” 一道无形秩序道韵悄然洒向长安太学,融入经师讲学之中。
幽冥地府,功过司。
判官记录:“儒术独尊,重人伦秩序,轻鬼神祭祀。世间‘慎终追远’之念增强,于地府秩序稳定略有裨益。然其‘子不语怪力乱神’,亦使凡人对我幽冥敬畏之心渐淡,香火供奉或有减少。”
平心娘娘漠然道:“阴阳有序,各司其职。人间思想流转,非地府所能强控。只需依律审判,记录功过即可。”
西方极乐世界。
准提道人面露微笑:“善哉!儒术独尊,排斥百家,尤其压制中土本土之道家玄学。此正为我沙门(佛教)东传,预留空隙。儒家重人世伦理,我佛重出世解脱,二者看似相悖,实可互补。待中土士人于儒家樊笼中感到困顿之时,便是我佛慈悲之法度化有缘之机。药师,可令行者,于翻译佛经时,多加借用儒家‘仁’、‘孝’、‘礼’等词汇,附会解释,以求融通,减少排斥。”
“谨遵法旨。” 丝丝缕缕的柔和梵唱之力,开始尝试附着于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之上,随商队缓缓东来。
然,被压制之百家,岂甘沉寂?其以各种方式潜行发展,等待时机。
道家:
彻底转入民间,与方仙道、黄老道、民间鬼神信仰结合,演化出早期道教雏形。
- 齐地琅琊,有甘忠可造作《天官历包元太平经》,言“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将道家思想与谶纬神学结合,虽被朝廷视为妖言惑众而镇压,然其说暗流涌动。
- 蜀中,隐有严君平之辈,卜筮于市,着《老子指归》,深研道家玄理。道家之发展,引动了天庭兜率宫一丝微不可察的关注,太上老君化身虽未再现,然其道统在人间的适应性演变,皆在其默许之中。
法家:
其精神内核融入国家律法与吏治之中,成为“霸王道杂之”的“霸道”部分。宣帝朝名臣丙吉、魏相等,皆深通法家治理之术。法家之术,实为帝国统治之筋骨。
阴阳家:
其“天人感应”、“五德终始”之说,几乎全被儒家吸收,化为谶纬神学,盛行于两汉之际,成为儒生干政、预言天命的重要工具,埋下后来王莽篡汉的理论伏笔。
墨家:
技艺流入民间工匠之手,组织则彻底化为秘密结社,其“兼爱”、“非攻”理想,于底层民众中仍有市场。
值此之时,一场源于儒家内部、却将深远影响洪荒格局的变故,悄然发生。
长安,石渠阁。
汉宣帝为平抑《春秋》公羊学一家独大之势,亲自主持召开石渠阁会议,召诸儒讲论《五经》异同。会议之中,不仅公羊、谷梁两家《春秋》学者辩论,更有《诗》、《书》、《礼》、《易》各家博士参与。
会议之上,《春秋谷梁传》 学派因其学说较为平正、贴近人情,得到宣帝支持,势力大增,得以立为学官,与《公羊传》分庭抗礼。
然此次会议,更深层的意义在于:它标志着儒家经学本身开始走向繁琐分裂。“师法”、“家法”森严,一经之说至百余万言,说五字之文至二三万言。士人皓首穷经,却多拘泥于章句训诂,渐失先儒通经致用之本意。
此“章句之儒”的兴起,恰为另一方势力提供了渗透之机。
西域,丝绸之路,大月氏国。
正值汉宣帝神爵二年,西域都护府设立,丝路畅通。一支来自天竺的僧团,携大量贝叶经卷,东行至大月氏。其首领,乃一位宝相庄严、目光悲悯的沙门高僧。
是夜,高僧于静坐中,忽感东方一道冲和却略显僵化的浩然文气直冲霄汉(石渠阁会议之儒生文气),其旁侧,却有灵动自然却受压抑的清静道韵(民间道家)与精密冷酷的秩序法理之光(法家律法)交织。
高僧微微一笑,以梵语对弟子言:“东方大国,文教昌明,然其学已入繁琐歧路,正需我佛般若智慧,破其执着,显其本心。其道家之说,近我‘空’观;其法家之序,近我‘律’藏。此乃佛法东传之良机。”
遂命弟子加紧翻译《四十二章经》等初期佛典,并刻意选用“无为”、“清净”、“慈悲”等易于被中土人士理解的词汇,悄然进行文化附会。
此高僧之神魂中,隐有一道纯净的菩萨级佛光流转,乃西方教精心挑选、率先东行的先锋。
此细微动向,岂能瞒过洪荒大能?
天庭,巡天司。
仙官急报:“陛下!西方沙门僧团已携经卷至大月氏,其经义蕴含‘轮回’、‘涅盘’、‘因果’之说,与我玄门元神永驻、肉身成仙之道迥异,更与其本土儒家伦理颇有出入。其势虽微,然其教义体系完备,恐将来会对南赡部洲生灵心念产生巨大冲击!”
昊天上帝默然片刻,道:“佛法东传,乃天道运转一环,亦是偿还封神旧债。然其过程、尺度,需合乎规矩。着巡天司严密监控,凡有沙门修士以神通蛊惑人心、或强行干预王朝更替者,依天条处置。其余传教布道,任其自然。”
“臣遵旨!”
幽冥地府,反应最为剧烈。
阎罗王惊而禀报平心娘娘:“娘娘!西方佛门‘六道轮回’之说,竟欲另立轮回体系,言众生依业力于其‘六道’中转生,视我地府为何物?!”
平心娘娘眸光一寒,整个幽冥世界为之震颤:“轮回乃洪荒根本秩序,后土身化,天道钦定,岂容外道置喙?然…道祖有言,佛法东传乃天数。传令十殿:凡洪荒生灵之魂,必经地府审判,方入轮回!西方教所谓‘六道’,若敢擅接引洪荒之魂,便是挑衅天道,吾必亲上灵山,问罪于接引、准提!”
“领法旨!” 地府秩序之力骤然收紧,对魂魄的牵引控制之力增强了数分。
首阳山,八景宫。
玄都大法师微微睁眼,看了一眼西方,复又闭合,无声无息。人教道统,清静无为,不争一时。
金鳌岛,碧游宫旧址。
一片荒凉,唯余通天教主一丝神念叹息:“沙门东来,玄门之劫又添变数。然,与我截教何干?”
昭宣中兴,看似海内承平,思想一统。然实则暗流汹涌:
- 儒家内部繁琐分裂,渐失活力;
- 道家潜行民间,与信仰合流;
- 西方佛法携全新教义,悄然逼近;
- 天庭、地府、玄门、西方教,围绕南赡部洲这未来传道核心之地,已然布下棋子,各怀机心。
汉室气运之赤龙,经休养,虽恢复几分元气,然其目光已不再似武帝时那般锐意向外,反而多了几分沉凝与内视。它似乎也感知到,一场不同于刀兵战争的、关乎灵魂与信仰的全新风暴,正在遥远的西域酝酿,即将随着驼铃声声,叩响东方的大门。
洪荒新一轮的博弈,已悄然拉开了序幕。其焦点,正是这看似“独尊”的儒术,以及它能否抵挡住内外的新挑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