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在燃烧。
如同末日史诗中最壮丽、也最惨烈的篇章。
无尽的战火将这片曾经辉煌与神圣的土地彻底地化作了一片血与火的炼狱。
苍穹之上,象征着秩序与永恒的神殿正在成群地崩塌、陨落,燃烧的碎块如同亿万颗坠落的星辰,划破被浓烟与邪炎染成暗红色的天幕。
曾经流淌着金色神能的河流如今已被蒸干,只留下焦黑龟裂的河床,仿佛大地身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
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气息,那是神力被强行撕裂后逸散的悲鸣,是法则崩坏时发出的刺耳尖啸。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再无一片完好的土地,只有无尽的废墟在烈焰中扭曲、碳化,如同为整个神界举行的一场宏大而残酷的火葬。
辉煌的过去被付之一炬,神圣的赞歌被爆裂的轰鸣彻底淹没,这片至高无上的国度,此刻正以其自身的毁灭,奏响了一曲前所未有的终末挽歌。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数以亿计的生灵在与那从圣墟之中汹涌而出的虚空魔物的血战之中化为宇宙的尘埃。
他们的嘶吼,他们的悲歌,他们的决绝,汇聚成了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悲壮洪流,响彻在神界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这片仿佛已经被绝望与毁灭所彻底吞噬的世界之中,却依旧存在着一个仿佛被整个宇宙所遗忘,充满了宁静与祥和的角落。
问道宗,青云峰。
竹林小院之内阳光依旧是那样的和煦,微风依旧是那样的轻柔。
陈长生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咸鱼模样,懒洋洋地靠在那张吱呀作响的躺椅之上。
他的手中依旧捧着一本不知道从哪个凡间坊市淘来的、封面已经泛黄的古旧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那话本的名字叫作《霸道仙帝爱上我之带球跑的炼丹师》。
“啧啧,这剧情可真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啊。”
陈长生一边看着,一边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充满了真情实感的赞叹。
“这个叫龙傲天的仙帝,明明都已经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居然还死不承认,非要说什么这是为了你好。你我仙凡有别,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语录吗?”
“还有这个叫苏琉璃的炼丹师,也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家都这么对你了,你居然还对他念念不忘,最后还为了救他甘愿献祭自己的丹心。这圣母心都快赶上我三徒弟古尘了。”
陈长生看得摇头晃脑,浑然不觉自己这副悠闲的模样与外界那惨烈无比的灭世之战形成了何等荒诞、又何等诡异的鲜明对比。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仿佛那亿万万生灵的生死,在他眼中都还不如这本狗血话本里的家长里短来得更加有趣。
然而如果有人能够看穿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眸,直视他那深不可测的灵魂之海。
便会发现,在他的神魂深处,正有三百六十四幅巨大无比的、充满了血与火的战争画卷在同时、无声地缓缓展开。
在东荒的雷罚圣墟,那位曾经在天网会议上见过一面的独臂神皇,正带着他麾下最后的将士,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那无穷无尽的虚空兽潮之中,用自己的生命与鲜血,为身后的亿万凡人筑起了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西域的菩提圣墟,那位慈悲为怀的老僧,在耗尽了最后一丝佛元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坐化,以自己的红莲业火,将方圆百万里的虚空魔物都给拉着一同坠入了无间地狱。
……
无数的他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英雄们,正在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去践行着那名为守护的最古老,也最神圣的誓言。
他们的身影或许渺小,他们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
但他们那在绝望之中依旧不愿屈服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意志,却汇聚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的力量,暂时地延缓了那毁灭的脚步。
当然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那几位让他无比头疼的宝贝徒弟。
古尘正盘坐在那万佛圣墟的废墟之上,以自身的功德圣光去超度那些被虚空所污染的、充满了无尽怨念的堕落佛陀。
他的道是慈悲也是救赎。
慕容剑心正化身为一柄通天的守护之剑,独自一人镇守在整个神界防线最薄弱、也最危险的归墟之眼。
他的一呼一吸,都引动着无穷的剑气,将所有试图突破防线的虚空魔物都给无情地斩碎。
他的剑是守护也是审判。
萧嫣然正率领着联盟最精锐的斩首军团,如同一道紫金色的闪电,撕裂了重重的空间风暴与混沌乱流,向着那充满了未知的冥界战场发起了决死冲锋。
她的眼是冰冷的但她的心却是火热的。
最后,他看到了林风。
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胖子,此刻正静静地坐在那天网的王座之上。
他那原本肥硕的身躯已经因为连续十年不眠不休的超负荷运转,而变得消瘦不堪。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憨厚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与疲惫。
他的神魂如同一根被拉伸到了极致的琴弦,随时都可能因为无法承受那过于庞大的信息洪流而彻底地崩断。
但他却依旧在咬牙坚持着。
用他那即将燃烧殆尽的生命与灵魂,去为整个神界的亿万万将士调配着每一份资源,下达着每一道指令,争取着那多一分、甚至多一秒的宝贵的生机。
陈长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那张总是挂着慵懒笑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真的好像只是一个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旁观者。
良久,他缓缓地将手中的那本狗血话本给轻轻地合上了。
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那张石桌之上,那壶他一个时辰之前才刚刚泡好的,还冒着袅袅热气的悟道仙茶。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仿佛被打扰了清梦的淡淡的无奈与不爽。
“唉,这茶,怕是要凉了啊。”
说完,陈长生缓缓地从那张他已经躺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躺椅之上站了起来。
整个宇宙的因果都在他起身的这一瞬间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却又足以决定一切的,轻轻的颤动。
那最后的悠闲结束了。
那个只想当个废物的师尊终于要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