漼风见她神色有些异样，却也没多问，只说。
“好，那我陪着你。成喜，你也跟着，免得人多走散了。”
成喜连忙应下，三人一同出了正殿，沿着宫道慢慢走着。
宫里的景致依旧，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只是在时宜眼中，却处处都透着上一世的影子。
她记得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座宫殿，甚至记得哪棵树下曾有宫人闲聊，哪处墙角开着她喜欢的小雏菊。
漼风在一旁给她介绍着宫里的建筑，说这是当年太宗皇帝修建的，那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宫殿，时宜偶尔应一声，心思却飘远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成喜和漼风也跟着停下。
眼前是一处偏僻的宫苑，与别处的繁华不同，这里的宫墙斑驳，墙皮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青砖，角落里杂草丛生，长得比人还高，连宫苑的门都半掩着，像是被人遗忘了许久。
时宜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记得这里。
上一世，周生辰就是在这里被行的剔骨之刑。
那一日，天也是这样阴沉，她被软禁在宫殿里，听不到任何消息，却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铁链拖地的声音，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得她心口生疼。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在这里，行刑三个时辰却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到最后，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只是望着中州的方向，眼里满是无尽的遗憾。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时宜下意识扶住身旁的宫墙，指尖冰凉，几乎要嵌进墙缝里。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身染血的白衣，鲜血浸透了布料，顺着衣摆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一滩暗红的血洼。
她仿佛又听到了他压抑的喘息声，听到了刽子手的呵斥声，听到了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刺耳声响。
她仿佛又看到了他最后望向长安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对家国的牵挂，有对徒弟的不舍，或许，还有对她的……遗憾。
“时宜？你怎么了？”
漼风见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成喜也慌了神，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是不是刚才走得太急了？”
时宜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周生辰还在，他就在这宫里，她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只会哭，只会无助。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长廊，阳光透过长廊的窗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是周生辰。
他刚从偏殿出来，没在正殿找到时宜，心里便有些不安，四处打听，才知道她跟着漼风在宫里散步，便顺着宫道找过来。
远远地，他就看到时宜靠在宫墙上，脸色苍白，漼风正扶着她，心里一紧，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时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走到时宜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让她猛地回神。
时宜抓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眶泛红。
“周生辰，这里……这里是上一世，你被行刑的地方。”
周生辰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她心里藏着上一世的痛，却没想到她会在宫里撞见这个地方。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却坚定。
“都过去了，时宜。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经历那些事，再也不会让你像上一世那样，独自承受那些痛苦。”
他的怀抱很温暖，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时宜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心跳声像鼓点一样，敲在她的心上，让她心里的恐惧和疼痛渐渐散去。
漼风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相拥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发酸。
他虽不知道时宜说的“上一世”是什么意思，却也能猜到，她和师父之间，定是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成喜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后了几步，给他们留下空间。
时宜抬头看着周生辰，他的眼底满是心疼和温柔，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眉眼，心里满是庆幸。
“幸好，这一世，我没有错过你。从西州拜师，到如今即将订婚，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没有错过你的任何时刻。上一世，我总是在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后悔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可这一世，我终于做到了。”
周生辰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那吻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温柔。
“是我幸好，有你在。十一，以后，我会陪你看遍西州的桃花，陪你在藏书楼里看书，陪你走过每一条你想走的路，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时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幸福的眼泪。
她紧紧抱住周生辰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心里一片安稳。
漼风这时走上前，笑着说。
“好了，师父，时宜，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先离开吧。再待下去，时宜该真的着凉了。”
周生辰点点头，松开时宜，却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指尖相扣，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他看向漼风。
“今日多谢你照看时宜。”
“师父说的哪里话，时宜是我妹妹，照顾她是应该的。”
漼风笑着说。
“对了，师父，时宜，我刚才在御花园看到有宫人在摆戏台，说是明日有戏班子入宫表演，不如明日我们一起过来看看？也让时宜散散心。”
时宜抬头看向周生辰，眼里带着期待。周生辰看着她的模样，笑着点头。
“好，明日我们一起过来。”
几人转身离开那处偏僻的宫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时宜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宫苑，心里的阴霾已经散去。
上一世的痛苦，就让它永远留在那里吧，这一世，她要和周生辰一起，好好活着，再也不分开。
周生辰察觉到她的目光，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
“别回头，往前看。”
时宜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前方的路，脸上露出了笑容。
漼风在一旁说着明日戏台的趣事，周生辰偶尔应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时宜身上，眼底满是温柔。
宫道两旁的玉兰花依旧开得盛，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像是在为这一世的重逢和相守，送上最美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