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记着,你是漼家的公子,行事得有分寸。别让我听见你为了她跟世家子弟置气,也别让宗族长老拿着这事嚼舌根。”
漼风用力点了点头。
“孩儿记住了。”
老宗主这才摆了摆手。
“去吧,让黄管家给你备马。”
等漼风走出书房,黄管家正牵着两匹雪白马在廊下候着,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
“公子这就走?老奴给您备了暖炉和干粮……”
漼风接过缰绳,脚刚踩上马镫,又回头望了眼书房的窗。
窗纸上映着漼广的影子,正弯腰翻着那本卷宗。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阿爹也是这样坐在案后,教他写“漼”字,说这字是“水”旁加“崔”,水要柔,崔要稳,才撑得起家。
“走吧。”
他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马蹄踏碎地上的薄雪,溅起的雪沫落在衣襟上,凉丝丝的。
漼风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漼府的大门,然后调转马头,朝着北境的方向奔去。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前路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他,可他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宏晓誉在等他,而他也一定要把她娶回来。
不管是做妾还是做什么,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风从清河郡往北吹,带着坞水的潮气。
漼风趴在马背上,膝盖还在疼,可心里却比来时定了些。
他知道阿爹没说假话,也知道宏晓誉若知道是妾,定会红着眼不肯点头。
可他现在只有这条路走了。
先娶回来,他想。
等他成了坞水房的宗主,等他能攥住宗族的权柄,总有法子让她堂堂正正站在身边。
到那时,他再把这些日子的难,慢慢说给她听。
马队过了坞水河,河面的冰在马蹄下咯吱响。
漼风抬头望向中州的方向,天尽头的云像团烧红的火。
晓誉,再等等我。
这次,我一定能护着你。
漼风刚走出书房没两步,漼广便唤了黄管家进来。
老宗主指尖在紫檀木案上敲了敲,目光落在窗外未化的雪地上,沉声道。
\"取纸笔来,给中州的三娘子写封信。\"
黄管家连忙铺好宣纸,研好墨。
漼广拿起狼毫笔,笔尖在墨锭上沾了沾,却没立刻下笔。
他望着纸页上淡淡的竹纹,想起昨夜漼风昏过去时,嘴角沾着的那点血沫,喉结无声地滚了滚。
半晌才落笔,字迹遒劲却带着些微滞涩。
\"三娘子知悉,漼风之事已妥。允其娶宏氏女,然只能为妾,正妻之位需留与世家贵女。坞水房支脉繁杂,需借联姻稳根基,此乃无奈之举。漼风年少,恐难明其中轻重,你若见他,多劝诫几句。\"
写完又重读一遍,在\"无奈之举\"四个字下添了个小圈,才折好塞进信封,用火漆封了口。
\"让亲信快马送去中州,务必亲手交到三娘子手上。\"
黄管家接过信应着\"是\",转身时瞥见案上那本\"坞水房支脉名册\"还摊着,红笔圈着的旁支名字刺得人眼慌。
老宗主这哪里是无奈,分明是把宗族的担子,又往自己肩上压了压。
中州漼府的后院里,漼三娘正对着一盆新换的腊梅翻绣样。
廊下的丫鬟轻手轻脚走进来,递上封火漆未干的信。
\"夫人,清河郡来的急信。\"
漼三娘捏着绣针的手顿了顿,拆开信封时,指尖先触到\"允其娶宏氏女,然只能为妾\"这行字。
她慢慢把信纸铺平,看完最后一个字时,指尖在\"无奈之举\"上按了按,轻轻叹了口气。
\"阿兄这是......做了最大的让步了。\"
她转头对身边的嬷嬷说,声音里带着点了然。
当年时宜要嫁太子,阿兄在书房枯坐了三天,最后也是这样,把\"宗族\"二字咬碎了咽进肚子里。
嬷嬷给她续了杯热茶。
\"夫人是说,宗主本是不肯的?\"
\"怎么肯?\"
漼三娘笑了笑,眼角细纹漾开。
\"宏将军是武将出身,娘家无势,娶来做正妻,别说旁支要闹,就是朝堂上那些盯着漼家的眼睛,也得亮起来。阿兄肯让她进门做妾,已是把宗族的体面折了半截。\"
她指尖敲了敲桌面。
\"估摸着阿风也快回来了。这孩子在清河郡跪了那么久,定是急着去军营找宏将军报信。\"
正说着,院外传来门房的声音。
\"公子回来了!\"
漼三娘抬眼望去,就见漼风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雪渍,脸颊冻得发红,眼里却亮得很,一进门就喊。
\"姑母!\"
\"急什么?\"
漼三娘招手让他坐下,让丫鬟端来姜汤。
\"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你阿爹......应了?\"
漼风接过姜汤喝了两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才点头道。
\"阿爹应了!说可以娶晓誉了!\"
可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手指攥着汤碗边沿。
\"但阿爹说......只能让晓誉做妾,正妻得娶世家小姐。\"
他抬头看漼三娘,眼里的光暗了些。
\"姑母,我怕晓誉不肯。她在中州城外军营里是受将士敬重的宏将军,怎么能......怎么能做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