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只是同门情谊?”
时宜歪着头看他,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那上次在渭州,大师姐为了护你受了箭伤,你守在她帐外三天三夜,连师父都打趣你‘比守城门还上心’,也是同门情谊?”
漼风被问得哑口无言,抓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茶水太急呛得他咳嗽起来。
时宜连忙递过帕子,拍着他的背轻声道。
“阿兄,我知道你性子闷,可心意这东西,藏着掖着是会凉的。”
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几分认真。
“大师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她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最是敏感。你总把关心藏在心里,她又怎么敢确定你的心意?”
漼风咳定了,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焰,指尖微微发颤。
他想起晓誉中箭那天,血色染红了她半边铠甲,她却还笑着说“小伤不妨事”。
想起她总爱抢他碗里的肉干,却在寒夜里悄悄把暖炉塞进他怀里。
想起这次回中州的路上,她见他咳嗽,默默在他行囊里塞了包润肺的药草……
那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的星子,此刻在他心里明明灭灭地亮起来。
“我……我没有……”
他还想辩解,声音却低得像蚊子哼。
时宜却忽然笑出声,凑近些轻声说。
“还没有呢?我都已经开始绣贺礼了。”
她扬了扬手腕上的银镯。
“你瞧,这对镯子的花样,我特意选了并蒂莲,就等着……让大师姐当我的嫂嫂呢。”
“十一!”
漼风又气又急,却偏偏说不出重话,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眼底的窘迫渐渐化作一丝柔软。
他知道,这个妹妹心思通透,什么都瞒不过她。
时宜见他不再反驳,便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
“阿兄,师父常说,人生在世,该抓住的就不能放手。大师姐对你的心意,府里上下谁没瞧出来?她跟着你走南闯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不就是盼着你能明白她的心思吗?”
她拿起一块刚温好的糕点递过去,语气轻轻的。
“上元节那晚,营地里会放花灯。你若真的在意她,就该让她知道。哪怕只是说句贴心话,或是……送盒她爱吃的糖糕呢?”
漼风接过糕点,指尖触到温热的糖霜,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望着时宜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西州,晓誉第一次跟着他们出征,夜里在篝火边说自己最大的心愿,是将来能找个懂她护她的人,安稳过一辈子。
那时他只当是玩笑,如今想来,原来有些心意,早就藏在岁月里了。
暖阁外的风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漼风捏着那块糕点,忽然站起身。
“我……我去趟营地。”
时宜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她知道,阿兄这次去,绝不会只是去看看兵士操练那么简单。
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暖阁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甜意。
时宜望着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上元节的夜里,阿兄牵着大师姐的手,站在漫天灯火下,眼里映着彼此的模样。
那样的画面,一定比西州的梅林盛放时,还要好看呢。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漼三娘掀了掀斗篷,鬓边还沾着些细碎的雪沫。
她刚从相熟的夫人府里回来,进门便瞧见时宜正对着炭火出神,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不由得好奇问道。
“方才瞧着你阿兄火急火燎地往外跑,披风都没来得及系好,这是赶着去做什么?”
时宜抬头见是母亲,忙起身要去倒茶,闻言忍不住笑弯了眼,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雀跃。
“他啊,去找我未来的嫂嫂啦。”
“嫂嫂?
”漼三娘脚步一顿,当即忘了脱斗篷,快步走到暖榻边坐下,一把攥住时宜的手,眼里满是惊喜与急切。
“哪家的贵女?是中州望族,还是世家小姐?快告诉阿娘,你阿兄这性子闷得像块石头,若真是有了心意,我这个做姑母的,总得替他敲敲边鼓。虽说名分上是姑母,可自小看着他长大,论情分与亲娘也差不离了。”
她一边说一边盘算着,中州的赵家与沈家都是书香门第,韦家姑娘去年见过一面,性子温婉也配得上漼家……
正想着,却见时宜摇了摇头,轻声道。
“都不是,是师父的大徒弟,我的晓誉师姐。”
“晓誉?”
漼三娘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眉头瞬间蹙起,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
“你说的是那位……跟着南辰王从军的女将军?”
见时宜点头,她不由得松开手,往炭盆边凑了凑,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从军的?这……这该如何是好。”
时宜见母亲神色不对,连忙辩解。
“娘,晓誉师姐很好的。她虽是女子,却比许多男子都要磊落正直。阿兄在军中时,她事事照拂,前两年在渭州战场,阿兄险些中了埋伏,是师姐替他挡了一箭,自己肩上挨了贯通伤,躺了半个月才好。”
她想起那些听来的片段,语气愈发恳切。
“阿兄也待师姐不同,每次分兵作战,总要把最稳妥的后防留给师姐;师姐性子急,偶尔与其他将领起了争执,也都是阿兄在中间调和。他们在战场上相互护着,这份情谊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