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什么。”
耶律渊把玩着手里的草叶,漫不经心地说。
“就是觉得,你们王上这般人物,留在西洲太可惜了。等我回了北狄,说不定……能请他去王庭坐坐,喝杯真正的马奶酒。”
他看着凤俏惊怒交加的脸,眼底的算计几乎要溢出来。
周生辰,你以为擒了我就能拿捏北狄?
你以为占了三座城就能高枕无忧?
等着吧。
等我回去,定要让你亲手把吞下的城池吐出来,还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最看重的西洲,是如何被我北狄的铁骑踏平的。
风卷着沙砾掠过囚笼,发出呜呜的声响。
耶律渊眯起眼,望着远处天际线那抹昏黄的落日,忽然想起周生辰擒住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王子,战场不是儿戏,回去告诉你父王,安分些。”
安分?
他耶律渊的字典里,就没有“安分”这两个字。
他悄悄将藏在袖中的半块碎瓷片又往深处塞了塞。
那是从狼居胥战场上捡的,边缘锋利得很。
等过了黑风口,只要找准机会……
耶律渊低头笑了笑,指尖在碎瓷片上轻轻划了下,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周生辰,咱们走着瞧。
风里忽然传来胡笳声,不知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呜咽着像在诉说什么。
耶律渊靠在栏杆上,慢慢闭上眼,手里还攥着那个没喝完的水囊。
西洲边境的会盟台用青石垒砌,台面被往来马蹄磨得发亮。
周生辰站在台侧的悬铃木下,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狼牙佩。
耶律渊的信物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远处尘烟渐起,北狄使团的旗帜在风中翻卷,黑底金纹的狼头徽记看得人眼生疼。
“将军,凤俏将军已带着耶律渊到了东侧隘口。”
卫凛策马而来,甲胄上沾着未干的晨露。
“北狄使团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时辰,看阵型,带了不少死士。”
周生辰抬眼望去,果然见使团队伍两侧的骑士腰悬弯刀,马鞍前捆着短弩,显然没打算安分交割。
他指尖在狼牙佩上摩挲片刻,声音平静无波。
“让凤俏把人带过来,不必卸甲。”
会盟台两侧的南辰王军忽然动了。
原本散落在草原上的骑兵迅速列阵,玄色甲胄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钢铁洪流,弩箭上弦的脆响此起彼伏。
北狄使团的前队猛地勒住马缰,为首的耶律洪脸色铁青。
他原想借着人多势众压南辰王军一头,此刻才发现,周生辰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
凤俏押送的囚笼在队伍中央缓缓移动,玄铁栏杆被阳光晒得发烫。
耶律渊坐在里面,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看似平静,指节却泛着白。
他认得会盟台东南角的那棵歪脖子胡杨树,上个月被擒时,他的亲卫就是在那棵树下全部战死的。
“到了。”
凤俏翻身下马,抽出银枪挑开囚笼的锁。
铁链落地的声响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清晰,耶律渊站起身,膝盖因久坐发出闷响,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周生辰迎上前时,正与少年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慌乱,只剩淬了冰的恨意,像极了草原上濒死反扑的孤狼。
“小南辰王倒是守信。”
耶律渊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目光扫过会盟台上铺着的羊皮文书。
“三座城的户籍,都带来了?”
“自然。”
周生辰侧身示意卫凛呈上文书。
“只要王子在交割书上签字,三城即刻易主。”
耶律洪抢上前一步,粗暴地扯过文书,指尖划过“割让”二字时,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周生辰,你可知这三座城是我北狄的粮仓?”
他猛地将文书拍在台上,羊皮纸发出脆响。
“你就不怕撑死?”
周生辰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盯着耶律渊。
“王子请签字。”
耶律渊拿起狼毫笔时,手腕抖了一下。
墨汁滴在文书上,晕开一小团黑斑,像极了战场上凝固的血。
他忽然抬头笑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盟台。
“周生辰,你信不信?这字我签得越痛快,将来收回城池时,就越不会给你留全尸。”
凤俏的银枪瞬间指向他咽喉。
“放肆!”
“无妨。”
周生辰按住枪杆,目光在少年脸上停留片刻。
“我等着。”
交割仪式在压抑中进行。
北狄的文官逐页核对着户籍,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在割人耳朵。
耶律渊站在台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
那三座城就在山的另一侧,他十岁那年还在那里的草原上放过马,母妃亲手为他编的草环,至今还收在王庭的木箱里。
“签好了。”
耶律洪将签完字的文书扔过来,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周生辰接过时,指尖触到上面的湿痕,不知是汗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