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
刘徽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牢房的每个角落。
“大理寺卿说你想见朕,如今见了,有什么话要说?”
金嫔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
“皇上果然长大了,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从前在御花园里,你还会叫我一声‘金嫔姐姐’,如今却只叫我‘金氏’。”
“此一时,彼一时。”
刘徽淡淡道。
“你如今是阶下囚,朕是北陈的皇帝,称呼自然不同。有话直说,朕没时间在这里听你怀旧。”
金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凑近铁栅栏,目光锐利起来,像是突然找回了几分当年在后宫争宠时的精明。
“皇上,臣妾想跟您做个交易。”
“交易?”
刘徽挑眉。
“你觉得你还有跟朕谈交易的资本?”
“自然有。”
金氏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笃定。
“臣妾要皇上留我在中州,不把我流放岭南,更不能判我死罪。只要皇上答应,臣妾就把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包括我父亲藏起来的通敌密信、与北狄往来的账本,还有他私下培养的死士名单。这些东西,足够让金荣的案子定得死死的,连北狄都赖不掉。”
福安在一旁皱起眉。
“金氏,你休要放肆!皇上饶你一命已是天恩,竟敢讨价还价!”
刘徽抬手制止了福安,目光落在金嫔脸上,似在权衡。
“你想要一世安稳,留在中州?”
“是。”
金嫔点头。
“我可以不当这个嫔位,只求做个庶人,在中州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我知道皇上需要证据,需要彻底扳倒金荣和他背后的人,我手里的东西,比李大人审出来的那些更有用。”
“哦?”
刘徽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莫非你有朕非要不可的东西?”
“皇上可以试试。”
金嫔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父亲做事谨慎,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藏得极深,除了他,就只有我知道在哪。那些密信里,不仅有他跟北狄的交易,还有刘子行承诺给他的封地文书,甚至……还有几个朝中大臣收他好处的记录。皇上若是想肃清朝堂,这些东西缺一不可。”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我用这些罪证,换我一世安稳,留在中州。皇上觉得,这笔交易划算吗?”
刘徽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笑了。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知道朕最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
“在这宫里待久了,总该学会些生存的本事。”
金嫔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情绪。
“臣妾只是想活着,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可以。”
刘徽忽然开口,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朕答应你,只要你交出的东西属实,能彻底查清金荣通敌叛国一案,朕就免你死罪,也不把你流放岭南,让你留在中州。”
金嫔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皇上真的……”
“但有个前提。”
刘徽打断她,语气陡然转冷。
“在金荣的案子彻底告破之前,你必须留在大理寺地牢,不许离开半步,也不许与任何人接触。大理寺卿会派人看管你,若是敢耍半点花样,或者你说的东西有假,朕立刻下令,将你与金荣一同处斩,株连你所有还在世的族人。”
最后的话带着帝王的威慑力,让金嫔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她看着刘徽冰冷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曾经会对她笑的少年,如今已真正掌握了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决定她和所有族人的命运。
“臣妾……臣妾答应。”
金嫔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了头。
“只要皇上信守承诺,臣妾定会把所有东西的下落都告诉您。”
“很好。”
刘徽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李默道。
“李爱卿,按朕说的办,看好她。”
“臣遵旨。”
李默躬身应道。
刘徽不再看金嫔,转身往外走去。
经过牢房门口时,金氏忽然在身后喊道。
“皇上!那些东西藏在……”
“不必现在说。”
刘徽头也不回地打断她。
“等金荣押回中州,开堂审问的那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他要的不仅是证据,还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叛臣的下场是什么,通敌的罪证又有多肮脏。
金嫔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靠回冰冷的石壁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赌对了,刘徽果然需要那些证据。
可她也怕,怕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皇帝最终会反悔,怕自己到最后还是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走出地牢,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阴冷。福安忍不住问道。
“皇上,真要留着金氏?她心思狡诈,万一……”
“她不敢骗朕。”
刘徽望着宫墙的方向,语气笃定。
“她的族人还在中州,这是她最大的软肋。再说,她手里的东西对朕有用,留着她,比杀了她划算。”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金荣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不把他所有的罪证都挖出来,就算杀了他,也难保将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金荣冒出来。朕要的,是一劳永逸,彻底肃清这些毒瘤。”
福安看着少年皇帝的侧脸,忽然明白了。
皇上答应金氏的交易,不是心软,而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
他要的从来不是金氏的性命,而是借她的手,把所有隐藏的阴谋都摊在阳光下,让这朝堂再无暗箭伤人的可能。
“那金氏说的那些东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徽道。
“等皇叔押着金荣回来,开堂审问时,让她当众说出来。那时金荣也在,是真是假,一一对质便知。”
他加快脚步往皇宫走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挺拔而坚定。
福安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御书房的门槛,这位年轻的皇帝已经真正跨过去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皇叔护着的孩子,而是开始懂得如何用帝王的手段,守护自己的江山了。
大理寺地牢里,金嫔望着牢门外的火把,久久没有动弹。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安稳的下半辈子,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赌一把,赌那个曾经对她笑过的少年皇帝,还能剩下最后一丝信守承诺的底线。
火把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一张充满忐忑与挣扎的脸。
地牢外的阳光越来越烈,却照不进这暗无天日的角落,就像她此刻的命运,看似有了一线生机,却依旧被牢牢困在原地,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