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禅房顶上。
时宜替周生辰掖好被角,正准备吹灯,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
那是萧宴定下的警示信号,寻常夜枭绝不会在此时鸣叫。
“怎么了?”
周生辰立刻睁开眼,手已下意识地摸向枕边的佩剑,却被时宜按住。
“我去看看。”
她压低声音,将烛台往窗边挪了挪,借着微弱的光,看见院墙的竹篱笆外闪过几个黑影,动作轻得像狸猫,手里都握着短刃。
周生辰的眉峰瞬间拧紧。
“是冲药庐来的。”
他撑着身子要起身,却被时宜死死按住。
“你伤还没好!”
“听话。”
时宜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她抓起桌上的铜灯台。
“萧宴在药庐外守着,我去通知他这边有动静,你锁好门,别出声。”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咻”的一声破空响,紧接着是短刃扎进木头的闷响。
时宜心头一紧,知道对方已经动手,转身就要冲出去,手腕却被周生辰攥住。
他的手心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一起去。”
两人刚冲出禅房,就见药庐方向火光冲天。
萧宴的僧袍在火光中翻飞,他手中的长刀正与三个黑衣人缠斗,刀刃相撞的脆响里,夹杂着玄真大师的惊呼。
“小心那瓶子!”
时宜这才看清,有两个黑衣人已经闯进药庐,其中一人正举着青瓷瓶往外冲,瓶身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萧宴见状,一脚踹开身前的刺客,长刀横扫,直逼那持瓶人的后心。
“放下!”
那刺客却突然转身,将青瓷瓶往地上一掷。
他竟不是要抢,是要毁!
“别摔!”
玄真大师尖叫着扑过去,却被另一个刺客拦住。
时宜看得清楚,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伸手要去接那坠落的瓷瓶。
周生辰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她却只想着不能让这唯一的蛊虫样本被毁。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瓶身,手腕突然被人从侧面撞了一下,瓷瓶“哐当”一声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了数片。
那只细如发丝的蛊虫从碎片中滚出来,在火光中扭动着漆黑的身子,像是在寻找宿主。
“抓住它!”
玄真大师急得跳脚,却被刺客缠住脱不开身。
时宜下意识地伸手去捂,掌心的旧伤在刚才的冲撞中裂开,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蛊虫身上。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疯狂扭动的蛊虫,在接触到血珠的瞬间突然僵住,漆黑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几息之间就缩成了一粒焦黑的尘埃,被夜风一吹,散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缠斗的刺客都停了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时宜的手。
“她……她的血能杀蛊?”
一个刺客失声叫道,语气里满是惊恐。
萧宴趁机挥刀砍倒两人,剩下的刺客对视一眼,突然从怀中摸出个黑球往地上一摔,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等烟雾散去,剩下的刺客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几具尸体和药庐的残火。
玄真大师心疼地捡起瓷瓶碎片,忽然一拍大腿。
“成了!这下彻底证实了!”
他抓着时宜的手,在火光下翻来覆去地看。
“你的血就是解药!比心头血还管用!”
周生辰却没理会这些,他正用布条紧紧缠着时宜裂开的伤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时宜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怕,是怒,是后怕。
她想开口安慰,却被他冷冷打断。
“谁让你冲那么快?”
“我……”
“我说过让你别碰这些!”
周生辰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的红血丝在火光中格外清晰。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那是蛊虫!不是别的东西!”
时宜被他吼得愣住,眼眶瞬间红了。
她知道他是担心,可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还是委屈得厉害,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只是不想它被毁掉……”
周生辰看着她掉眼泪,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刚硬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抬手想替她擦眼泪,却又想起自己满手是血,只能狼狈地收回手。
“别哭。”
萧宴在一旁清咳两声,踢了踢地上的刺客尸体。
“先审审活口吧,刚才留了一个。”
被擒的刺客被绑在禅房的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眼神却依旧凶狠。
玄真大师灌了他一碗安神药,他才渐渐松了劲,眼神涣散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
周生辰坐在他对面,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刺客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猛地咬紧牙关。
萧宴见状,拿出块沾了水的布巾擦去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他耳后一个狼头刺青。
“太后的‘暗狼卫’,对吧?”
刺客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想要蛊虫做什么?”
周生辰追问。
“是不是想用‘同生’毒控制北境诸侯?”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刺客的软肋,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恐惧。
玄真大师往他嘴里又灌了些药,他才喘息着瘫软下来,断断续续地说。
“太后……要拿蛊虫……炼‘子母同生’……控制耶律渊……还要……还要用牵机蛊……对付您……”
时宜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太后不仅想夺权,还要用毒术控制耶律渊,甚至连周生辰都不放过。
“她怎么知道牵机蛊能对付我?”
周生辰追问。
刺客的眼神变得涣散。
“老可汗……留下的手札……说您……您的血……能养蛊……”
周生辰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想起多年前与北狄老可汗的约定,对方曾以“永不使用蛊毒”为条件,求他放过耶律渊的王叔。
如今看来,那所谓的约定,不过是北狄皇室的缓兵之计。
“还有呢?”
萧宴追问。
刺客却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是服了藏在牙里的毒药。
玄真大师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
“死了。”
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残火还在“噼啪”作响。
时宜看着周生辰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他为何如此抗拒自己接触蛊虫。
他早就知道北狄皇室的野心,怕她的特殊体质成为对方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