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窗棂糊着残破的纸,风一吹就吱嘎作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时宜守在周生辰身边,指尖抚过他冰冷的脸颊,指腹沾到的不仅是冷汗,还有从他唇角溢出的、带着淡淡腥甜的墨色血痕。
那是千蛛蛊发作的征兆。
她曾在南疆医典里见过图谱,中蛊者血呈墨色,筋脉会如被万蛛啃噬,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僵硬,最终整个人化作一尊冰冷的血尸。
“呵,还在盼你的周生辰能站起来?”
阴冷的笑声穿透门缝,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时宜猛地抬眼,只见刘子行穿着一身明黄锦袍,袖口绣着繁复的龙纹,正缓步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内侍,手里捧着一个鎏金托盘,上面放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折射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光,像极了毒蛇的信子。
“你看这是什么?”
刘子行拿起瓷瓶,在时宜眼前晃了晃。
“千蛛蛊的解药,普天之下,只此一瓶。”
他蹲下身,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挑起时宜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猜猜,这蛊是怎么养出来的?南疆十万只毒蛛,以活人精血喂养三年,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才能炼出这蛊。周生辰内力深厚,正好成了蛊虫最好的养料。”
她看着刘子行那张扭曲的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这个男人,为了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竟能狠毒至此。
“周生辰不会放过你的。”
时宜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紧紧攥着周生辰冰凉的手。
他的指尖已泛起青黑,显然毒性正顺着血脉疯狂蔓延。
“放过我?”
刘子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冷宫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他现在自身难保!这千蛛蛊专噬内力,他越是运功抵抗,死得就越快!更何况……”
他凑近时宜耳边,语气怨毒如蛇。
“他中的毒,半个时辰内不解,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全身经脉寸断,比死在战场上难看百倍。”
周生辰此刻正蜷缩在地上,玄色衣袍被冷汗浸得发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瞳孔因剧痛而收缩,眼底布满血丝,却仍死死盯着刘子行。
“十一……别信他……”
话音刚落,周生辰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墨色的血从嘴角涌出,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花。
他的手指开始僵硬,指尖泛起死灰般的青黑,显然是蛊虫已开始啃噬心脉。
时宜急忙蹲下身,将他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膝上,声音发颤。
“我去找水,找能缓解痛苦的草药……”
“没用的。”
刘子行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脸上是胜券在握的残忍。
“千蛛蛊最喜啃食强者心脉,他内力越深,死得就越痛苦。你看他现在,是不是比当年在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时,狼狈多了?”
周生辰突然抓住时宜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微弱却清晰。
“十一……走……去书房……第三排……《左传》……”
时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是在说刘子行的书房。
昨夜他尚能勉强说话时,曾提过刘子行书房藏着“不该藏的东西”,让她若有机会,务必去查探。
此刻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这话,显然那东西比解药更重要。
“我不走!”
时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滴在周生辰苍白的脸上。
“要走一起走!你说过要教我骑马,要带十一去看雁门关的雪,你不能食言!”
刘子行看得不耐烦,抬脚就要朝周生辰心口踹去。
“与其让他受苦,不如我送他一程。”
“住手!”
时宜猛地扑过去,用后背挡住了那一脚!
“砰”的一声闷响,时宜闷哼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却死死护住周生辰,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周生辰看着她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眼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若时宜因他受伤,便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咬紧牙关,借着最后一丝清明,突然站起来强撑着身体。
时宜瞳孔骤缩。
那是经脉逆行的征兆!
她曾在医书里见过,强行逆转经脉,能在短时间内让人和中毒前无异,却会对身体造成毁灭性的伤害,重则当场暴毙,轻则经脉尽断,再无习武可能!
“周生辰,不要!”
时宜撕心裂肺地哭喊,拼命想按住他的手,却被他周身突然暴涨的气流震开。
刘子行也察觉到不对,脸色大变。
“你要干什么?!”
周生辰没有回答,只是猛地睁眼。
地上的灰尘被卷得形成一个漩涡,连空气都仿佛在震颤。
他一把抓起身边掉落的长剑,身形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突然冲向刘子行。
此刻的周生辰,仿佛完全无视了体内的剧毒,每一剑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戾。
刘子行虽早有防备,却仍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连连后退。
两人身形交错,内力相撞的气浪掀得地上的枯草漫天飞舞,时宜甚至能看到周生辰嘴角不断溢出的墨血,顺着脖颈滑进衣襟,染红了大片玄色衣袍。
“周生辰,你中了我的千蛛蛊,强行逆行经脉就是自寻死路!”
刘子行一边躲闪一边嘶吼,他能感觉到周生辰的内力虽强,却带着明显的紊乱,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你斗不过我的!只要你跪下求我,我或许还能赏你个全尸!”
周生辰没有说话,只是攻势更猛。
他的长剑如同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骨骼的脆响。
那是经脉寸断的声音。
时宜看着他玄色衣袍上不断扩大的血渍,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