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传入中州时,宫墙内外正飘着今冬第一场雪。
皇帝握着周生辰亲笔所书的战报,指尖在\"生擒魏朝太子\"几字上反复摩挲,龙案上的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竟将他常年苍白的面容映出几分血色。
\"宣旨!南辰王军即刻班师,朕要在朱雀门亲迎得胜之师!\"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突然凝固在战报末尾。
周生辰以苍劲字迹补道。
\"魏朝请和,臣需留驻边关主持谈判,暂难返京。\"
殿内群臣轰然跪地,高呼万岁。
唯有刘子行垂眸立在末位,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皇帝忽然踉跄着扶住龙案,鎏金香炉被带得倾倒,香灰如霜雪般撒在蟠龙纹地砖上。
\"为何...为何不回来?\"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里,竟带着孩童般的委屈与绝望。
待群臣退去,刘子行被单独召入御书房。
皇帝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窗棂,望着琉璃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
\"子行,你说皇兄做错了什么?\"
他转过身时,眼尾的皱纹里蓄满水光。
\"自登基那日起,我便盼着他能打胜仗...想着等四海平定,就能把这皇位...这囚笼...\"
\"把皇位让给小南辰王?\"
刘子行忽然轻笑出声,玄色衣摆扫过满地香灰。
\"皇兄可知漼氏为何将时宜送入南辰王府?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忠义无双的异姓王,而是能掌控天下的正统血脉!\"
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鞭痕。
\"你还记得吗?那年戚真真要罚你,最后替你受刑的是我!因为在漼氏眼里,您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傀儡,而我...\"
皇帝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的博古架叮咚作响。
\"可周生辰...他从未有过僭越之心!\"
\"没有野心?\"
刘子行逼近两步,眼中泛起猩红。
\"他滞留边关拒不还朝,不就是想将魏朝太子攥在手里,待价而沽?皇兄若执意禅位,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他突然伏地叩首,声音却愈发森冷。
\"漼氏不肯将时宜嫁我,只因我不是皇位继承人。若想保住这江山,保住您心心念念的解脱...\"
皇帝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滴落。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惨白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绞缠成扭曲的蛛网。
良久,他沙哑着开口。
\"传令下去...边关诸事,一切听凭南辰王处置。\"
他抬起头,目光阴冷如蛇。
\"不过皇兄放心,这皇位,你且再坐一阵子...\"
刘子行起身时,嘴角勾起隐秘的弧度。
当夜,刘子行与金荣在密室密会。
狼牙军的军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周生辰滞留边关倒是件好事。\"
金荣摩挲着腰间的螭纹玉佩。
\"正好让我们腾出手来掌控朝堂。\"
此后半月,中州城风云骤变。
刘子行以皇帝名义颁布诏令,称\"南辰王军劳苦功高,暂由狼牙军代守边关\",实则将周生辰安插在军中的亲信尽数调离。
金荣的人马掌控了京城防务,朱雀门外的羽林卫换成了面无表情的狼牙军士卒。
朝堂之上,刘子行以\"整顿吏治\"为名,将二十余位正直官员罢黜。
御史台弹劾他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御案,却都在皇帝批阅前被其亲信太监截下。
那些不肯屈服的官员,要么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抄家灭族,要么离奇暴毙。
户部尚书拒不配合刘子行私吞军饷的行径,公然宣称要面见皇帝揭露真相。
三日后,金荣的人在其府中\"意外\"发现谋逆证据,户部尚书一家老小被满门抄斩,其刚及笄的女儿更是惨遭凌辱后抛尸荒野。
此事一出,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新上任的京兆尹在衙门前贴出告示。
\"凡举报谋反者,赏银百两;知情不报者,满门抄斩。\"
街头巷尾布满暗探,百姓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刘子行又以\"筹措军饷\"为由,将田赋提高三倍,新增\"商税市税\"等十余种苛捐杂税。
卖菜的老农颤巍巍掏出几枚铜钱缴税,却被衙役一脚踹翻菜筐。
绸缎庄的掌柜因交不起税,店铺被狼牙军强行查封,一家老小流落街头。
昔日繁华的中州城,如今充斥着百姓的哀嚎和衙役的呵斥声。
而此时的刘子行,却在王府中把玩着西域进贡的夜明珠。
当侍从捧着沉甸甸的木匣,说这是漕运总督送来的\"孝敬\"时,他随手抓起一颗抛向空中,看着珠子在月光下流转的光华,突然想起时宜腕间那串素雅的珍珠。
那个总是温婉柔顺的姑娘,此刻却成了他执念的根源。
千里之外的西州军营,周生辰展开密探送来的情报。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记载的中州乱象,握着狼毫的手青筋暴起。
窗外寒风呼啸,他想起离京那日时宜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萧宴那句\"莫等江山变色才知回头\",终于将写了一半的请战书揉成一团。
\"传令下去。\"
他对候在帐外的军师道。
\"密切关注中州动向。即日起,所有粮草调度改走隐秘路线。\"
烛火摇曳中,周生辰望着墙上的舆图,目光死死盯着中州方向。
他知道,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远在中州的刘子行,正在权力的深渊中越陷越深,为了皇位,为了时宜,他不惜将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