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城门缓缓开启,吱呀声惊飞了城墙上栖息的寒鸦。
周生辰翻身下马,玄甲上凝结的血痂在朝阳下泛着暗红,腰间狼头玉佩却依然冷冽如初。
他将缰绳递给凤俏,抬脚迈向城门时,忽然听见城楼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是小南辰王!小南辰王回来了!”
稚嫩的童音混着粗粝的呐喊,城墙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
有白发老者颤巍巍捧着陶碗,碗里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怀抱婴孩的妇人踮着脚尖张望,脸上泪痕未干却笑意盈盈。
周生辰驻足仰望,忽然单膝跪地。
这一举动惊得城墙上瞬间寂静,唯有朔风卷着残雪掠过街巷。
“多谢诸位父老!”
他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战场上厮杀后的沙哑。
“若无你们连夜运送粮草,朔方城恐已生灵涂炭。”
人群中骚动起来。
一位拄着枣木拐杖的老汉推开守卫,颤颤巍巍走下台阶。
他布满老茧的手抚上周生辰染血的铠甲,浑浊的眼眶突然涌出泪水。
“老身活了七十载,见过太多兵祸。可南辰军......”
老汉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这是老婆子连夜蒸的枣泥糕,您尝尝......”
周生辰接过油纸包时,感受到糕点尚有余温。
他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恍惚间竟想起儿时在王府吃到的点心。
身后的将士们也陆续被百姓围住,有人往他们怀里塞热乎乎的红薯,有人解下身上的棉袍披在伤兵肩头。
“将军,快随我来!”
街角突然冲出个灰衣少年,额头上还沾着煤灰。
“城西地窖里,大伙给你们留了好东西!”
少年不由分说拉住周生辰的衣袖,领着众人拐进狭窄的巷子。
地窖入口燃着松明火把,暖意裹挟着酒香扑面而来。
周生辰低头穿过低矮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数十坛酒坛整齐码放,坛口红布在气流中轻轻颤动。
角落里,几位酿酒师傅正往陶瓮里添加草药,空气中弥漫着当归与枸杞的香气。
“这是咱们朔方城的‘英雄酒’!”
白发苍苍的酿酒匠王翁笑着拍了拍酒坛。
“用三年陈的女儿红,配了十几种疗伤草药。将士们受了伤,喝上一碗,保管伤口好得快!”
周生辰伸手抚过冰凉的酒坛,忽然想起昨夜在地窖密道厮杀时,晓誉被流矢射中肩胛。
他转头吩咐凤俏。
“速将这些酒送去军医处,优先给重伤的兄弟。”
走出地窖时,日头已升至中天。
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卸下门板,绸缎庄老板捧出崭新的布料,说要给将士们做新衣。
铁匠铺里火星四溅,老师傅们正连夜赶制兵器。
周生辰行至十字街口,忽见前方搭起一座高台,台上摆满了百姓自发供奉的祭品。
金黄的麦穗扎成花束,鲜红的腊肉挂在竹竿上,最中央的香案上,三牲祭品蒸腾着热气。
“请小南辰王受百姓一拜!”
主持祭祀的老族长高声喊道。
台下数千百姓齐刷刷跪倒,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路。
周生辰疾步上台,伸手去扶最近的老者,却被更多的手握住。
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妪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将一枚带着体温的铜钱塞进他掌心。
“老身看不见,但听得见你们在城外厮杀。这是我攒了十年的体己钱,给将士们买碗热汤......”
泪水突然模糊了周生辰的视线。
他想起出征前,时宜递来的密信上还沾着墨迹,那是她连夜抄写的魏军部署。
想起晓誉在密道中浴血奋战的身影。
想起萧宴长枪挑飞敌将时的决绝。
此刻掌心的铜钱虽轻,却重若千钧。
“起来,都起来!”
周生辰提高声音。
“南辰王军从不是为了虚名而战!”
他举起手中铜钱,阳光穿透指缝,在铜钱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枚铜钱,比任何嘉奖都珍贵。因为它承载着百姓的信任,这才是南辰王军战无不胜的真正原因!”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不知谁带头唱起了民谣,苍凉的歌声在街巷间回荡。
“朔方城头月如钩,南辰将士守九州。血洒疆场何所惧,只为苍生不为侯......”
周生辰站在高台上,望着台下一张张质朴的面孔,忽然觉得所有的伤痛与疲惫都值得。
暮色渐浓时,周生辰谢绝了百姓们留宿的邀请。
他带着将士们行至城门口,回头望去,只见家家户户的窗棂透出温暖的灯火,如同繁星坠落人间。
朔方城的百姓们举着火把,将整条街道照得通明,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师父,等这场战事结束,我们还会再来吗?”
凤俏望着渐远的城池,轻声问道。
周生辰握紧腰间狼头玉佩,目光坚定。
“会的。只要百姓需要,南辰王军就永远不会缺席。”
他策马前行,身后的将士们步伐整齐,与朔方城的灯火一同,在夜色中勾勒出守护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