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求的黎明,总是伴随着海鸟的清啼与潮湿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晨曦穿透薄雾,将墨港粼粼的波光与远处墨城渐趋清晰的轮廓温柔唤醒。这里没有长安那彻骨的寒意与无声的恐怖,只有海外基业初具规模所带来的、生机勃勃的忙碌与希望。
州衙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青鸾手持一枚刚刚接收到的、带有最高加密印记的细竹管,无声地走入。东方墨正立于窗前,眺望着港口中正在装卸货物的船只,那是连接琉求与大陆、乃至更遥远南洋的生命线。
“墨,长安急讯。”青鸾的声音依旧清冷,将竹管递过。
东方墨转过身,接过竹管,指尖微动,碾碎封蜡,取出内里薄如蝉翼的纸卷。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其上以密语书写的简短信息——核心只有一句:“恪,‘饮鸩’而薨。”
没有多余的描述,没有情绪的渲染,只有这冰冷的事实。
然而,看到这行字,东方墨的脸上,并未浮现出丝毫的惊讶、惋惜或是愤怒。相反,他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深邃如海的弧度。那并非喜悦,更非冷酷,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的笑意。
他走到书案前,将那张纸卷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点灰烬,随风散入窗外清新的空气中。
“北辰借刀,旧木除棘。”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仿佛在点评一局与己无关的棋,“李治终究是选择了最‘稳妥’也最无情的那条路,借长孙无忌之手,清除了他心中最后的隐忧。而长孙,也如愿以偿,拔掉了这颗让他寝食难安的钉子。”
他抬眼,看向静立一旁的青鸾,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只是,他们皆以为,此子一死,棋局便少了变数,天下便多了几分‘安稳’。却不知……”他微微一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玄妙,“……一颗碍眼的‘明棋’消失了,但一颗更难以揣度、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的‘暗子’,或许……才刚刚落入盘中。”
青鸾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深知那枚送出丹药的用途,也明白东方墨此刻笑容的含义。李恪的“死”,在长安那些人眼中是终结,但在东方墨的布局里,却可能是一个全新的、更具潜力的开始。
“通知莫文,”东方墨吩咐道,“后续事宜,依计而行。确保‘身后事’风光,亦要确保……‘身后’之事的隐秘。让所有人都相信,吴王李恪,已然彻底成为过去。”
“是。”青鸾领命。
东方墨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无垠的碧海青天,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但那眼底深处,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深邃。
“且看这‘死局’,如何在我等手中,开出意想不到的新花吧。”他低声自语,声音融入窗外的海风与潮声之中,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笃定与期待。
海外含笑,非为冷血,乃是执棋者见猎心喜。
大陆的血雨腥风,于他而言,不过是推动棋局向前的一阵东风。贤王李恪的“殒落”,在长安是恐怖的顶点,在琉求,却可能是另一段波澜壮阔传奇的序章。这盘跨越海天的棋,正朝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悄然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