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一声惊雷,滚过深夜的宫闱。内侍省与大理寺的差官如鹰隼般扑向目标,萧淑妃宫中那名平日里颇为得意的近侍张氏,尚未从美梦中清醒,便被铁链锁拿,堵嘴拖走。其宫外族人张全义的宅邸亦被连夜查抄,搜出了与宫中传递消息的密信、尚未使用的银钱以及配制特殊迷香的残余药材。人证物证,铁证如山,由不得半分抵赖。
翌日朝会,气氛比前一日更加凝重肃杀。许多官员已听闻昨夜宫中的雷霆之举,个个屏息凝神,窥探着御座上的天子。
李治端坐龙椅,面沉如水,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丹陛之下。他没有给崔仁师等人再次发难的机会,直接让内侍宣读了对张氏及其族人的处置诏书:“……构陷妃嫔,散布流言,意图以巫蛊厌胜之术祸乱宫闱,其心可诛!着即杖毙张氏,张全义等一干人等流徙岭南,遇赦不赦!其家产抄没,以儆效尤!”
冰冷的诏书内容回荡在含元殿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气息。杖毙!流徙!这是李治登基以来,在后宫事务上最为严厉、最为果决的一次处置。他没有直接提及“妖尼”之争,但这番针对谣言源头的狠辣清算,无疑是对昨日朝堂风波最强势的回应——所谓“妖尼祸国”,根本就是宵小构陷,而皇帝,有能力、有决心肃清这些宵小!
宣读完毕,殿内一片死寂。崔仁师等人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皇帝拿出了确凿证据,并以如此酷烈的手段处置了具体执行者,他们若再纠缠“妖尼”之名,便是公然质疑皇帝的判断,甚至有为逆党张目之嫌。
长孙无忌依旧垂眸而立,仿佛一尊泥塑的神像。然而,那微微抽动的眼角和笼在袖中悄然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怒与挫败。他没想到李治出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更没想到李恪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插上一手,递上如此关键的证据。这打乱了他的节奏,也让他在朝臣面前,暂时失去了发难的正当理由。他能感受到龙椅上那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脱束缚后的冷厉。
李治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积郁的闷气为之一畅。他并未就此罢休,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宫闱之事,朕自有明断。尔等身为朝廷栋梁,当以国事为重,明辨是非,岂可人云亦云,被流言蜚语所左右?今后若再有无端构陷妃嫔、扰乱视听者,朕,绝不轻饶!”
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定调。他将“妖尼”事件定性为“无端构陷”,彻底为武媚正名。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鱼贯而出。许多人心中都明白,经此一役,那位刚刚回宫的武才人,不仅站稳了脚跟,更在陛下心中奠定了非同一般的位置。而陛下与长孙太尉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似乎也被撕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风波暂息,漪澜殿内却愈发显得宁静。武媚得知朝堂结果后,并无太多喜色,只是对着铜镜,将一枚素银簪子缓缓插入鬓间。镜中的女子,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她知道,这场胜利,离不开东方墨多年前布下的暗棋(李恪),离不开李治此刻的决心,更离不开她自己的冷静谋划。“常守本心,得见真章”——她的本心,便是掌控自己的命运。经此一役,她更深刻地认识到,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恩宠固然重要,但缜密的心思、冷静的头脑以及……那潜藏在历史水面之下的力量,才是她真正的依仗。
她缓步走到窗边,望向两仪殿的方向。李治下朝后,必定会来。
她轻轻抚过衣袖,那枚墨玉的轮廓清晰可辨。
脚下的路还很长,萧淑妃未伤根本,长孙无忌依然权倾朝野。
但这第一次正面交锋的胜利,如同在迷雾中点燃了一盏灯,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也让她手中的“霜刃”,初试锋芒。
殿外,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漪澜殿的飞檐之上,映出一片金辉。而殿内,武媚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意清冷,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