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的捷报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前军炸响,更点燃了每一位骑士胸膛里的热血。然而,薛仁贵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三百游骑不过是薛延陀这头恶狼伸出的爪牙,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一面将战果与审讯所得情报快马飞报中军李世绩,一面严令部队保持警戒,继续按既定路线向野马泉方向稳步推进。
审讯俘虏所得的信息,结合之前斥候的回报,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位于乌德鞬山与野马泉之间的一处山谷,名为“响石谷”。那里是薛延陀左厢大首领阿史那啜部的一个重要前出营地,驻扎着约两千兵马,既是拱卫野马泉西北方向的屏障,也是其劫掠部队重要的补给中转站。拔掉它,就等于在阿史那啜的肋部狠狠扎进一根钉子,能极大缓解唐军主力侧翼的压力,并为后续进攻野马泉打开通道。
“响石谷……”薛仁贵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内,对着粗糙的羊皮地图沉吟。地图上,响石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按常理,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总管,是否等待李司空大军抵达,再行合围?”一名副将建议道。
薛仁贵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兵贵神速。我军新胜,士气正旺;敌军新损游骑,或惊疑未定,未必料到我们敢直接突袭其营地。况且,此地离野马泉已近,若等大军,恐敌援军亦至,徒增变数。”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山谷的一侧:“据俘虏所言,以及我军斥候观察,此谷虽险,却非无隙可乘。其守军主帅,乃是阿史那啜的一个侄子,名叫咄吉,性骄横,嗜酒。营地布置,更重谷口防御,侧翼山崖虽有哨卡,但兵力薄弱,且似乎……近来守备颇为松懈?”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斥候回报中多次提及,响石谷守军的巡逻频率和警戒程度,似乎与其所处的重要位置不符,甚至有些敷衍。这反常的现象,让薛仁贵在制定计划时,多了几分大胆。
“传令!”他下定决心,“挑选一千五百精锐轻骑,人衔枚,马裹蹄,只带三日干粮及引火之物。今夜子时出发,绕行至响石谷侧翼悬崖之下!其余人马,由副将统领,于明日拂晓前,大张旗鼓佯攻谷口,吸引敌军注意!”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奇招。关键在于那支奇兵能否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看似天险的侧翼悬崖。
是夜,风雪稍歇,月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提供了些许照明,却又不足以暴露行踪。薛仁贵亲率一千五百健儿,弃了大部分辎重,如同暗夜中流动的阴影,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悄无声息地迂回向响石谷侧翼。山路陡峭冰滑,不时有战马失蹄,但在严格的纪律和士卒过硬的素质下,队伍始终保持着肃静与秩序。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如期抵达预定位置——一段看似无法攀爬的悬崖之下。仰头望去,崖壁在微光中显得黑黢黢、湿漉漉的,布满冰棱。
“上!”薛仁贵低喝一声,率先下马。
数十名身手最为矫健、擅长攀爬的斥候与跳荡兵,口衔短刃,身背绳索,如同灵猿般开始向上攀爬。冰冷的岩石和冰层极大地增加了难度,不时有碎石滚落,每一次声响都让下方等待的人心头一紧。时间一点点过去,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终于,数条绳索从崖顶悄然垂下!
薛仁贵眼中精光爆射,一把抓住绳索,低吼道:“跟我上!”
他竟亲自攀援而上!白袍在昏暗的晨光中格外显眼,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主将身先士卒,极大地激励了士气,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抓住绳索,奋力向上攀登。
当薛仁贵第一个跃上崖顶时,正如情报所言,此处的哨卡只有寥寥数名薛延陀士兵,此刻正围着一小堆将熄的篝火打盹。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便被薛仁贵和紧随其后的精锐瞬间解决。
居高临下,整个响石谷营地尽收眼底。帐篷杂乱无章地散布着,大部分敌人尚在睡梦之中,只有谷口方向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副将率领的佯攻部队已经按时发动了。
“吹号!点火!随我杀——!”薛仁贵长枪一指,声如惊雷!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早已准备好的唐军将士将携带的火油罐奋力掷向下方的帐篷和草料堆,火箭随之如雨点般落下!顷刻间,营地多处火起,浓烟滚滚!
“敌袭!敌袭从山上来啦!”
慌乱如同瘟疫般在薛延陀营地中蔓延。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仓皇冲出帐篷,映入眼帘的是从天而降的唐军,以及迅速蔓延的火焰,顿时魂飞魄散,建制大乱。
薛仁贵一马当先,率领已经上崖的数百精锐,如同猛虎下山,直接冲垮了试图组织抵抗的零星敌人,直扑中军大帐!他所过之处,枪芒闪烁,挡者披靡,那身白袍在火光与硝烟中,成为了所有薛延陀士兵的噩梦!
主将咄吉果然如情报所说,昨夜饮酒至深夜,此刻被亲兵勉强摇醒,头盔都戴歪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大帐,正遇上如同杀神般的薛仁贵。
“唐将受死!”咄吉勉强举起弯刀,吼叫着冲来。
薛仁贵眼神冰冷,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照夜玉狮子猛然加速,破虏枪化作一道银线,后发先至,精准地刺穿了咄吉的咽喉!咄吉的怒吼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主将瞬间被杀,营地更是乱成一团。谷口的佯攻部队见谷内火起,杀声震天,知道奇兵得手,立刻假戏真做,加强攻势。薛延陀守军腹背受敌,军心彻底崩溃,纷纷丢弃兵器,四散奔逃,跪地求饶者不计其数。
战斗在日出时分基本结束。两千守军,被斩首数百,俘虏逾千,其余溃散。营中囤积的粮草、军械被焚毁大半。唐军大获全胜!
薛仁贵立于还在冒烟的中军大帐前,白袍已被烟尘和血迹染得斑驳,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阳光洒落,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手中那杆滴血的破虏枪,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清点战果,扑灭余火,看押俘虏。”他的命令依旧简洁,“将敌酋首级高挂,让草原上的胡虏都看看,犯我大唐天威者,便是此等下场!”
“白袍骁将薛仁贵”之名,伴随着响石谷大捷的狼烟,以比快马更快的速度,在漠南草原上迅猛传播开来。无论是溃逃的薛延陀败兵,还是暗中观察的“北辰”星点,亦或是即将收到战报的李世绩,都清晰地意识到,一颗璀璨夺目的将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光芒,在这北疆战场上空,悍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