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旷野在春日下本该是草木初萌的景象,此刻却被战争的铁蹄践踏得面目全非。在距离安市城数十里外的一片相对开阔、却又有丘陵起伏的地带,大唐与高句丽两支庞大的军队,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巨兽,终于轰然对撞。
李世绩统领的四万唐军步卒,依据事先勘定的有利地形,背靠连绵的矮丘,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阵型中央是厚重如林的长枪兵方阵,锋利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如同钢铁刺猬,令人望而生畏。两翼则配置了大量的弓弩手,他们依托临时堆砌的土垒和盾车,组成了远程打击的核心。整个唐军大阵旌旗招展,但气氛肃杀,除了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和军官不时发出的低沉指令,几乎听不到多余的杂音。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正在缓缓逼近、仿佛无边无际的敌潮。
高句丽大将高延寿、高惠真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如同翻滚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让高句丽军队带着一股骄狂之气。他们并未急于全军压上,而是先派出数支骑兵,如同狼群般在唐军阵前来回奔驰,试探虚实,发出各种怪叫和挑衅,试图扰乱唐军军心。
“放箭!”
随着唐军阵中一声令下,数千张强弓硬弩同时发出震弦之声!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划破天际,带着凄厉的呼啸,落入高句丽试探的骑兵队伍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数十名高句丽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试探的队伍狼狈后撤。
高延寿在高处望车上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一丝冷笑:“唐军箭矢虽利,又能支撑几时?传令,前军压上,步卒冲锋,给本帅碾碎他们!”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原野。数以万计的高句丽步卒,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唐军的防线发起了第一波凶猛的冲击!他们手持各式兵器,穿着杂色的皮甲或简陋的铁甲,脸上带着狂热与狰狞,密密麻麻地涌来,脚步踏在地上,引得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稳住!长枪向前!”
“弩手,自由抛射!”
唐军的各级将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面对汹涌而来的敌潮,前排的长枪兵将身体重心放低,长枪尾部抵住地面,枪尖斜指向前,组成了一道死亡丛林。弓弩手们则不顾手臂的酸麻,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发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几乎从未停歇,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不断落入高句丽冲锋的队伍中,溅起一片片血花。
“轰!”
两军的前锋终于狠狠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兵器撞击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疯狂的嘶吼……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形成了一曲残酷无比的战场交响乐。长枪刺穿了敌人的胸膛,战刀砍断了对手的肢体,盾牌挡住了致命的劈砍。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迅速染红了双方士兵脚下的土地,尸体一层层堆积起来,成为了新的障碍物。
高句丽军人多势众,攻势一波猛过一波。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冲击着唐军的防线。唐军虽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防线也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一些地段的长枪方阵被悍不畏死的高句丽士兵用身体硬生生撞开缺口,随即爆发更加惨烈的贴身肉搏。不断有唐军士兵倒下,但立刻就有后备队填补上来,死死守住阵线。
李世绩坐镇中军,面色凝重如水。他不断根据战况调整部署,将预备队投入到最危急的地段。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高句丽的主力,为陛下创造决胜的机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敌人的锐气和兵力,也考验着唐军将士的意志与韧性。
阳光透过扬起的尘土和硝烟,变得昏黄而惨淡。广阔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残破的旗帜斜插在血泥之中,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边缘悲鸣。这里没有城墙的依托,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野战争雄。铁壁鏖兵,血染黄沙,战争的残酷本质,在这片旷野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而这场惨烈消耗战的胜负手,还隐藏在战场之外,等待着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