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春寒料峭。河东道绛州龙门村外,那处熟悉的林间空地,如今已被踏出了一片坚实的土场。场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游龙惊鸿,手中一杆寻常铁枪舞动间,已不见丝毫昔日笨拙滞涩的痕迹,唯有凝聚到极致的力道与浑然天成的章法。
薛礼(仁贵)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蒸腾着热气,汗水沿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他目光如电,身形辗转腾挪,那杆铁枪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时而如毒蛇出洞,疾刺一点,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时而如巨蟒翻身,横扫千军,带起沉闷的风雷之响;时而又如灵猿攀枝,枪影绵绵,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他将东方墨所授的发力技巧与枪法要诀已然融会贯通,更在日夜不辍的苦练中,融入了自己对力量的理解,形成了独属于他这身神力的刚猛霸道、却又暗含灵动的枪势。
“礼郎,歇息片刻,喝碗热汤吧。”
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从场边传来。薛礼的妻子,柳氏,正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端着一只粗陶碗,站在茅草屋的门口。她容貌清秀,虽荆钗布裙,却难掩眉宇间的坚毅与聪慧。自薛礼得遇东方墨,获赠奇书后,她便成了他最坚定的支持者。家中本就贫寒,她更是节衣缩食,确保薛礼练武所需的饭食;薛礼挑灯夜读兵书阵图时,她便在一旁默默缝补衣物,陪他到深夜。
薛礼闻声收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他快步走到妻子身边,接过陶碗,看着妻子因孕期而略显憔悴却充满支持眼神的脸庞,心中满是感激与柔情。“娘子,你身子重,莫要操劳,这些事我自己来便好。”
柳氏微笑着摇摇头,替他拂去额角的汗珠:“我不累。看你练武读书,我心里踏实。先生赠书授艺,是天大的机缘。你既有此志,便当全力以赴。家中一切有我,你无需挂心。”她目光落在丈夫日益精进的武艺和那沉稳了许多的气度上,眼中充满了自豪与期待,“他日若能随军东征,定要建功立业,不负先生厚望,也不负你平生所学。”
薛礼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碗中的热汤一饮而尽,暖流涌入四肢百骸,更坚定了他的信念。他回到场中,并未继续练枪,而是盘膝坐下,自怀中取出那本已被翻得有些毛边的无名书册,再次研读起来。书中后半部的兵法阵图,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反复揣摩,结合东方墨当初的沙盘推演,在脑海中模拟着各种战场情势,思考着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因敌制胜。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勇夫,其目光中,已渐渐有了统兵大将的沉稳与韬略。
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在这一对相互扶持的夫妻身上,简陋的茅屋,艰苦的环境,却掩不住那蓬勃欲发的壮志与深情。
这一日,薛礼刚结束上午的操练,正准备回家用饭,却见村口来了几名陌生的骑士。他们衣着普通,却气度沉凝,眼神锐利。为首一人见到薛礼,并未多言,只是上前一步,抱拳道:“可是薛礼薛壮士?”
薛礼心中一动,隐隐有所预感,拱手还礼:“正是在下。”
那人点了点头,示意身后同伴将几个沉重的包裹抬下马来。“奉先生之命,特来为壮士送上征袍与坐骑,助壮士早日建功。”
包裹打开,刹那间,仿佛连春日的阳光都为之凝聚。
第一件,是一套折叠整齐的白色战甲。甲胄并非大唐制式的明光铠那般华丽,线条更加流畅简洁,甲片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白色光泽,似玉非玉,似铁非铁,触手冰凉坚韧,显然是用特殊材质和方法打造,重量远比看上去要轻,却给人一种无比坚固之感。头盔同样是白色,带有护颈,盔缨如雪。
第二件,是一杆用厚实锦缎包裹的长兵。当薛礼解开锦缎时,一道清冷如月华般的寒光骤然迸发,几乎刺痛了人的眼睛。那是一杆通体亮银打造的长枪,枪长一丈二,枪杆雕有暗纹云龙,入手沉实,弹性极佳。枪缨是罕见的银白色犀牛尾,枪头长一尺二寸,三棱透甲,锋刃处流转着森森寒意,靠近枪刃的杆身上,以古篆刻着两个小字——“破虏”!此名既直指其横扫外虏的使命,又暗合薛礼修炼的《破军枪诀》,更蕴含着赠枪者对其涤荡辽东、平定高句丽的殷切期望。
第三件,则是一匹神骏非凡的白色战马。此马骨架高大,四蹄修长,浑身毛色如雪,无一丝杂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顾盼之间,眼神灵动而桀骜,鼻息喷吐着白雾,见到薛礼,却仿佛感应到什么,轻轻打了个响鼻,主动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臂,极为温顺。送来的人介绍,此马名为 “照夜玉狮子” ,乃西域良驹,可日行千里,耐力与爆发力俱是上上之选。
白衣,白甲,银枪,白马!
薛礼看着眼前这一套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的行头,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仿佛看到了一位叱咤沙场、所向披靡的白袍骁将的身影,而那身影,正是他自己!他紧紧握住那杆“破虏”银枪,冰凉的触感让他沸腾的热血稍稍冷静,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他面向西方,那个记忆中青衫先生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洪亮而坚定:“薛礼,拜谢先生厚赐!必以此身,以此枪,以此马,荡平贼寇,报效国家,绝不辜负先生再造之恩!”
周围的村民早已被惊动,远远围观,指指点点,眼中充满了惊叹与羡慕。柳氏也站在屋前,看着沐浴在阳光下、宛如天将下凡的丈夫,眼中含泪,却是喜悦与自豪的泪水。她知道,丈夫潜龙出渊的时刻,就要到了。
锦书西来,白甲映日。未来的征东传奇,于此春光明媚之中,正式披上了他标志性的战袍。银枪“破虏”低鸣,白马“照夜”嘶风,只待那龙旗东指,便要在这辽东大地上,书写下一段不朽的赫赫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