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林间光影拉长。薛礼依旧不知疲倦地演练着,汗水早已浸透粗布衣衫,但他脸上却焕发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东方墨方才的传授,如同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幅浩瀚的武学画卷,每一式基础枪诀都蕴含着无穷变化,与自身神力的结合更是让他感觉脱胎换骨。他手中那根简陋的木杆,此刻舞动起来,竟也隐隐有了风雷之势,虽远未至圆融贯通之境,但已初具章法,威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见薛礼已初步掌握发力技巧与枪法要诀,气息虽促却依旧悠长,显露出过人的体能底蕴,东方墨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稍作休息。
薛礼恭敬地停下,以木杆拄地,胸膛起伏,眼中满是感激与兴奋,迫不及待地道:“先生!您传授的枪法实在精妙!俺……俺感觉以前的气力都白费了!”
东方墨神色平静,并未因他的赞誉而动容,目光却变得更加深邃,缓缓开口道:“武艺,乃万人敌之基。然欲成大将,统御千军,决胜沙场,仅凭个人勇武,不过一勇之夫罢了。”
薛礼闻言,神色一凛,收敛了兴奋,肃然道:“请先生指点!”
东方墨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划动起来。“战场之势,如同此沙盘。”他寥寥数笔,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的简易轮廓,“为将者,需知天时,察地利,懂人和。天时者,阴阳寒暑,昼夜晴雨,皆可影响战局;地利者,山川险隘,草木水源,居高临下,背水列阵,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人和者,军心士气,粮草补给,将帅同心,士卒用命。”
他并未直接传授复杂的阵图,而是先从最基本的兵法概念讲起。“《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神力过人,将来临阵,或为先锋陷阵,或为箭头摧锋。然则,你需明了,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何时该以雷霆万钧之势破敌一点,何时该避实击虚,攻敌必救。这便需要你懂得观察敌阵,判断其强弱虚实,主将性情。”
接着,他以方才勾勒的简易沙盘为例,假设敌我双方兵力、兵种,开始推演。“若你为守城之将,敌军数倍于你,围而不攻,当如何?”他提出问题,引导薛礼思考。
薛礼蹙眉沉思,努力回忆着偶尔听来的戏文故事和乡野传闻,迟疑道:“固守待援?”
“若援军不至,粮草将尽呢?”东方墨追问。
薛礼语塞,摇了摇头。
“可遣死士夜袭敌营,烧其粮草,乱其军心。或可示敌以弱,诱敌来攻,于城下设伏。”东方墨淡淡道出几种可能,随即又变换场景,“若你为进攻之将,遇敌依山扎营,地势险要,强攻伤亡必大,又当如何?”
这一次,薛礼思考得更久,试探着说:“绕过去?或者……断其水源?”
东方墨颔首:“此二者皆为正解。或用疑兵佯攻,吸引其注意,另遣精兵绕道侧后,攻其不备。或用围困之法,断其粮道水源,待其自乱。”他深入浅出,将兵法中“奇正相生”、“以迂为直”、“因敌制胜”等核心思想,融入一个个具体的战术情境中,向薛礼娓娓道来。
薛礼听得如痴如醉,他天生聪慧,只是缺乏系统教导,此刻经东方墨这般点拨,仿佛有一层迷雾被拨开,眼前展现出一个比个人武勇更为广阔、更为精彩的天地。他意识到,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再强,也需融入整体的指挥与谋略之中,方能发挥最大效用,甚至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阵法者,乃军队之骨架,协调众人之力,化零为整。”东方墨最后简单提及,“如最基本的方阵、圆阵、锥形之阵,各有其用。方阵稳重,利于防守;圆阵灵活,利于应对四面之敌;锥形之阵,锋锐无匹,利于突破。将来你入了行伍,需细心观察,勤加操练,方能指挥若定。”
一番兵法阵法的启蒙,虽只是冰山一角,却已在薛礼心中埋下了战略思维的种子。
见时机已至,东方墨自怀中取出一卷以油布妥善包裹的书册,递予薛礼。书册封面无字,略显古旧。“此卷之中,前半部乃我所录枪法精要,与你今日所习一脉相承,更有后续变化与内劲配合之法。后半部,则是一些基础的兵法概要与阵图解析,你需用心研读,勤加练习,自行领悟。”
薛礼双手微颤,郑重无比地接过书卷,如同捧着绝世珍宝,紧紧贴在胸前,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先生大恩!薛礼没齿难忘!”
东方墨目光深远,望向东方,语气变得凝重:“当今天下,看似太平,然四夷未靖。尤其辽东高句丽,权臣渊盖苏文弑主篡权,狼子野心,窥视大唐。陛下雄才大略,必不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征讨高句丽,已是迟早之事。此正国家用人之际,亦是英雄建功立业之秋!”
他看向薛礼,眼神锐利如刀:“你身负神力,又得此法,当以此身报效国家。待时机成熟,便投身军旅,于沙场之上,凭手中之枪,胸中之谋,扫平不臣,护我黎庶,立不世之功!方不负你平生志向,亦不负今日之缘。”
薛礼听得热血沸腾,壮志满怀,挺直了魁梧的身躯,朗声道:“薛礼谨记先生教诲!必不负先生所望,不负国家之恩!”
临别之际,东方墨神色转为严肃,叮嘱道:“你天生将种,当为华夏擎天之柱。然官场倾轧,世事莫测,望你永持本心,以民为念,以疆土为重。今日之事,此书之来历,绝不可对外人提及我之形貌姓名。若有人问起,只言山中偶遇无名隐士,或梦中神人授艺便可。切记,切记!”
薛礼虽不解深意,但见东方墨说得郑重,当即发誓道:“先生放心!薛礼对天立誓,绝不泄露先生半点信息!否则天打雷劈!”
东方墨微微点头,不再多言,与青鸾转身,牵了马匹,便欲离去。
薛礼望着二人背影,尤其是那青衫磊落的身影,猛地跪倒在地,朝着东方墨离去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先生之恩,如同再造。薛礼此生,定当以死报国,以报先生!”
他站起身,紧紧握住手中那卷无名的书册,望向东方,目光坚定如铁。未来征东的白袍名将,于此山野之间,正式踏上了他的宿命之路。而东方墨与青鸾的身影,已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