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灼烤着白水城内外连绵的唐军营垒。连日的守城血战,虽勉强挡住了突厥主力一波猛似一波的进攻,但营中弥漫的空气中,除了硝烟与血腥,更多了几分难以驱散的疲惫与凝重。伤兵的呻吟不时从各个营帐中传出,负责搬运箭矢、滚石的民夫脚步沉重,即便是持戈巡哨的士兵,眉宇间也难掩连日鏖战的倦色。裴行俭坐镇中军,面色沉静,心中却在不断计算着兵力损耗、箭矢存量,以及那支被他寄予厚望的奇兵,此刻究竟到了何处,是成是败。
就在这片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阵极其突兀、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如同利刃般撕开了营地的死寂!不同于平日斥候往来的动静,这马蹄声更加密集,更加狂野,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报捷时才有的激越!
“捷报——!落鹰涧大捷——!”
“郭校尉率部在落鹰涧全歼突厥偏师——!”
“斩首数千,俘获无算——!”
几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却精神亢奋到了极点的骑兵,如同旋风般冲过层层营垒,直奔中军大帐而来。为首一名队正,甚至不顾礼仪,隔着老远便用已经嘶哑的喉咙拼命呐喊,手中高高擎着一面残破不堪、沾满泥污与暗褐色血渍的突厥狼头大纛!那旗帜,正是突厥左翼偏师主将的标识!
这呼喊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瞬间在整个唐军大营炸开!
“什么?全歼?”
“落鹰涧?是那支想绕后的突厥人?”
“郭校尉?是那个新来的昭武校尉?”
“真的假的?!”
最初的惊愕与难以置信过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消息如同野火般从一个营帐蔓延到另一个营帐,从一道壕沟传递到另一道壕沟!
“赢了!我们赢了!”
“郭校尉威武!”
“大唐万胜!”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纷纷从营帐中、从工事后冲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扯着沙哑的嗓子纵情欢呼!许多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胸膛,仿佛要将连日来积攒的恐惧、压力和愤懑全都吼出去。原本低迷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飙升到了顶点!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凝重,被一种昂扬炽热的战意所取代。
端坐于中军大帐内的裴行俭,在听到帐外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时,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释然与欣慰,从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袍服,沉声道:“走,随本参军出迎功臣!”
当裴行俭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走出中军大帐时,郭震派回的快马信使恰好冲到近前。那队正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将那份染血的捷报以及那面象征着辉煌战果的突厥狼头大纛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启禀参军大人!郭校尉率我部于落鹰涧设伏,大破突厥左翼偏师五千众!斩首逾四千级,俘获八百余,缴获战马、兵甲、辎重无数!我军伤亡仅二百余人!郭校尉命我等先行回报,其正率部于落鹰涧一线清扫战场,警戒残敌!”
尽管已从欢呼声中猜到结果,但当这确切的战果被清晰报出时,裴行俭身后的将领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赞叹!以一千三百对五千,近乎全歼,自身伤亡微乎其微!这是何等辉煌的战绩!
裴行俭亲自上前,接过那面沉甸甸的突厥大纛,指尖拂过上面冰冷的金属装饰和已然干涸的血迹,目光中充满了激赏。他看向那信使,声音洪亮,确保周围越来越多的将士都能听到:“好!郭校尉勇毅果敢,用兵如神,此战之功,彪炳史册!你等亦是功臣,辛苦了!”
他随即下令:“将此纛,高悬于营门辕旗之上!让对面的突厥蛮子看看,犯我大唐天威者,是何下场!”
“谨遵将令!”左右轰然应诺,立刻有人接过那面象征着耻辱与失败的突厥大纛,将其高高挂起,在烈日和风中猎猎作响,极大地提振了唐军士气,也无疑是对城外突厥大军的一次沉重心理打击。
“即刻起草奏章,以八百里加急,将落鹰涧大捷详情报送长安,为郭震及所有有功将士,向陛下请功!”裴行俭继续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参军大人英明!”众将齐声附和,看向裴行俭的目光更加信服,而对那位尚未归营便已名动全军的郭校尉,更是充满了敬佩与好奇。
整个唐军大营,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振奋之中。郭震之名,如同这正午的烈日,光芒万丈,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安西将士的心中。此战之胜,不仅化解了侧翼的危机,更重要的是,它像一束强光,驱散了连日鏖战带来的阴霾,重新点燃了全军上下必胜的信念与如虹的士气!锋镝已破晓,乾坤正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