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年间的长安城,永远是一幅海晏河清、万国来朝的盛世画卷。朱雀大街车水马龙,东西两市商贾云集,坊间里巷充溢着太平年景特有的慵懒与繁华。然而,一场从西北高原席卷而来的风暴,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狠狠撞向这座帝国的中枢。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皇城太极宫承天门上的守城军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正是人最困倦之时,但远处天际那一抹不同寻常的、持续跳动的微弱赤色,却让他瞬间睡意全无,浑身汗毛倒竖。
“狼烟!是狼烟!”他嘶哑的嗓音划破了寂静,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并非一道,而是两道!紧接着,第三道!赤红色的烟柱,在黢黑的天幕下,如同巨兽淌血的伤口,狰狞而刺目。那是从陇右方向,沿着烽燧系统,一站接着一站,疯狂传递而来的最高级别警讯——边关告急,强敌破关!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骑快马如同从地狱中冲出,踏碎了长安城清晨的宁静。马上骑士浑身浴血,甲胄破碎,背后的三面红色令旗表明了他“十万火急信使”的身份。他伏在马背上,嘴唇干裂出血,唯有一双眼睛因极度疲惫和恐惧而布满血丝,却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皇城。城门守卫看清令旗,不敢有丝毫阻拦,迅速放行。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天街石板上激起回响,如同战鼓,重重敲在每一个被惊醒的宫人心上。
两仪殿内,李世民刚刚起身,正准备开始新一日的早朝。内侍还未来得及为他换上龙袍,殿外就传来了近乎失控的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手中高高举着一封粘着三根染血雉羽的羊皮军报。
“陛下!陛下!陇右……陇右六百里加急!洮州……洮州失守了!”
“什么?!”李世民猛地转身,动作之大,险些带翻了身旁的烛台。他一把夺过军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迅速展开,目光如电扫过上面潦草却字字惊心的文字:
“……吐蕃赞普亲率精锐五万,于三日前夜,绕开我正面防线,沿一条隐秘山道突进,里应外合,奇袭洮州(今甘肃临潭)。守将刘仁轨力战殉国,城池……陷落。敌军兵锋已指向岷州(今甘肃岷县),陇右门户洞开,危在旦夕!……”
“里应外合”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李世民的眼球上。洮州,那是陇右防线的咽喉要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非内部出了致命的问题,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陷落!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震惊,瞬间席卷了这位素来沉稳的帝王。他握着军报的手背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内侍宫女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敲钟!鸣鼓!”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传朕旨意,即刻罢朝!召三省六部主官、左右仆射、兵部尚书、百骑司统领,即刻至两仪殿偏殿议事!不得有误!”
“遵旨!”内侍连声应诺,连滚爬爬地出去传令。
顷刻间,沉重而急促的景阳钟声和战鼓声,轰然响彻了整个长安城上空。这不同于平日宣告早朝的悠扬钟鼓,而是只有在最紧急的军国大事时才会敲响的警讯!声音穿透朱红宫墙,传遍一百零八坊,无数官员从睡梦中惊醒,匆忙披上官袍,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向着皇城方向狂奔。寻常百姓也纷纷推开窗户,望向皇城方向,脸上写满了不安与猜测。整个长安,瞬间从太平盛世的迷梦中被强行拖拽出来,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恐慌氛围里。
两仪殿偏殿内,灯火通明。匆匆赶来的重臣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李世民高踞御座,面色铁青,将那封染血的军报掷于御案之上,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都看看吧!朕的洮州,朕的陇右门户,一夜之间,易主了!”
军报在重臣手中传递,每看一人,殿内的温度便仿佛降低一分。惊骇、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无声中弥漫。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座城池的失陷,更意味着一个可怕的信号:帝国的西北边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内奸协助撕开的裂口。真正的风暴,已经来临。
而这风暴的第一道惊雷,已然惊破了长安的九天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