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官船刚在京城码头靠稳,船板还未完全放下,岸上的景象就让众人微微一愣。
嚯!好大的阵仗!
只见码头最敞亮的位置,整整齐齐停着好几辆气派的青帷大马车,周围肃立着一水儿的精壮家丁和衣着整洁、低眉顺眼的婆子丫鬟。
打头站着的,是一位身着宝蓝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的年轻公子哥儿。那容貌,啧啧,连见惯了美猴王的孙悟空都忍不住多瞄了两眼——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端的是龙章凤姿,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此人正是容安侯府的嫡长子,贾琏。
贾敏扶着丫鬟的手刚踏上岸,一眼就认出了娘家侄子。几年不见,当年的青涩少年郎已长成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
她只觉得心头一热,眼圈瞬间就有些泛红,一股“娘家人到底还是惦记着我们”的暖流涌了上来,冲淡了旅途的疲惫和对重回故地的感慨。
贾敏快走几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琏儿!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贾琏早已快步迎上,身姿矫健,步履沉稳,在贾敏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又利落的晚辈礼:
“侄儿贾琏,奉父亲之命,恭迎姑母、姑父、表妹及诸位贵客抵京!父亲说,姑父姑母舟车劳顿,定是思家心切,本该直接归家。”
“只是虑及姑父需即刻入宫面圣,姑母与表妹等女眷携行诸多不便,特命侄儿带人前来听候差遣,看有何处需得帮手安置,以免失了礼数。”
一番话说得清晰得体,既表达了侯府的关切,又点明了林如海的公务紧要,还照顾了女眷的体面。连一向挑剔的林如海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再看贾琏带来的那些侍卫婆子,个个站如松,行如风,眼神专注,行动间悄无声息,规矩极好,全然不见半分豪门仆役常见的油滑懈怠之气。这容安侯府整顿后的家风,果然焕然一新,透着一股子难得的清正利落劲儿。
林如海心中感慨,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上前虚扶起贾琏:
“贤侄快快请起!容安侯思虑周全,实乃雪中送炭!姑父这边确需立刻进宫面圣,复命要紧。如此,便有劳贤侄,代为护送内子与小女,还有家中女眷仆从,先行归家安置。这份人情,姑父记下了。”
他话说得客气,却也直接,毫不拖泥带水,点明了自己立刻要走,把护送女眷的重任托付给了贾琏。
贾琏再次躬身,笑容真诚:“姑父言重了,此乃侄儿分内之事,必当稳妥护送姑母、表妹安然归家。姑父放心入宫便是。”
寒暄已毕,众人不再耽搁。林如海带着长随,匆匆登上了早已备好的另一辆官车,疾驰而去。
这边,贾琏亲自引着林老夫人、贾敏、黛玉,以及抱着大包小包的丫鬟婆子们,井然有序地登上了那几辆宽敞舒适的大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鞭轻扬,车队稳稳启动,向着京城内城的方向驶去。
黛玉、嬑笙和孙悟空同乘一辆马车。车行甚快,京城的喧嚣繁华透过偶尔被疾风吹起的车帘一角,争先恐后地涌入车厢——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还有那鳞次栉比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流,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京城画卷。
黛玉好奇地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小脸上带着初入帝都的新奇。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车队前方,正好看到骑在一匹神骏黑马上的贾琏。
他背脊挺得笔直如标枪,一手控缰,一手轻按腰间佩剑,目光沉稳地扫视着前方路况,指挥若定。那通身的气派,哪里还有半分《红楼梦》里那个沉湎酒色、被王熙凤拿捏得死死的琏二爷的影子?
黛玉收回目光,忍不住轻声感叹,带着一丝赞赏:“警幻那妖婆的迷魂阵一破,外祖家这变化……也忒大了些。”她看向悟空,想到当初悟空给她说过的红楼故事,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讥讽。
“原书里,林黛玉带着王嬷嬷和雪雁孤零零乘船进京,荣国府不过打发两三个面目模糊、言语粗鄙的老婆子来接,敷衍了事。”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原着中那个林黛玉是她的,太欺负人了。
“如今除了警幻那妖妇,待遇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才是正常亲戚该有的礼数不是,外祖母和舅舅两位长辈不能来,至少安排了琏表哥这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亲自来接船,这排场,这礼数,简直和原着是天壤之别!”
孙悟空正无聊地用手指头在车窗框上画圈圈,闻言也是认同的点点头,一双火眼金睛穿过窗户看向外面骑着高头大马的贾琏,满意道:
“可不是嘛!俺老孙瞧着,这才像个正经军功起家的将门虎子该有的模样!你看他带的那些家丁,令行禁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头十足,一看就是军队出来的,这容安侯府的底蕴还在!”
“再看贾琏这小子,下盘稳得很,走路带风,呼吸绵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筋骨打磨得不错。估摸着,是憋着劲儿想重拾祖上荣光,走武将的路子呢?”
黛玉却微微摇头,聪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悟空哥哥此言差矣。荣安侯府虽及时向皇帝表了忠心,但侯府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些。”
她声音轻柔,却条理分明,“他们祖上在军中根基太深,又被上皇硬生生划拉到先太子那艘沉船上过,这一桩桩都是皇帝心里的大疙瘩。”
“之前因着侯府未分家,二房舅舅的夫人王氏,又是王子腾的妹妹,凭着这层关系,贾家将一部分旧部和军队人脉势力交给了王子腾?皇帝能不多想?”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贾家表哥这一代,别说进军营掌兵权了,就是稍微往武将的路子上靠一靠,只怕皇帝龙床都睡不安稳了!”
“之前母亲也曾说过,大舅舅想让琏表哥从文跟着父亲读书,但是琏表哥在读书一道上无甚天赋,倒是在功夫上有天赋也愿意学,可惜时不待我,也只能强身健体罢了。”
“由此可见,舅舅和琏表哥都清楚,如果不走文官的路子,就只能做个清贵闲散的勋贵,皇帝才能稍微抬抬手。若是敢碰兵权……” 黛玉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可惜,瑚表哥有读书的天赋,可惜他在户籍上已经不是容安侯府的人,而且他的身份也有问题,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考科举。”
嬑笙一直闭目养神,此刻也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绛珠所言甚是。从荣国府到容安侯府,贾家这艘船,沉疴太重。从龙之功的隐患,加上曾经在军中一呼百应的旧势,是皇帝心头拔不掉的两根刺。”
“王子腾如今位高权重,已然是四大家族之首,而且容安侯府和贾家若再有人掌军,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恐怕就是这位‘好舅舅’。所以武将之路已经被堵死了。”
“文官之路,看似憋屈,实则是贾家眼下唯一能走的活路,但是容安侯府没有几个有读书天赋的。贾瑚现在明面上是个死人,要考科举估计要有一番波折。”
“二房虽然被分出去,不过贾珠还算是有些天赋,可惜他和原着一样早就埋进土里了”
“容安侯府想要崛起,只能看第三代了。如今,整个容安侯府只有安分守己,做个富贵闲人,皇帝才能容他们喘口气。”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这容安侯和贾琏,倒是不笨,知道该怎么‘夹起尾巴’做人了。”
马车辚辚,载着几人的议论和京城的喧嚣,平稳地驶向京城的林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