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笙的意识在还珠世界复苏,沉重的眼皮费力掀开一丝缝隙,映入眼帘的是繁复华丽的宫室顶帐。
每一次灵魂降临小世界,与躯壳的磨合总会带来不适,她早已习惯。然而这一次,头痛欲裂,阵阵恶心翻涌,四肢百骸如同灌了铅,沉重得连抬指都觉艰难。这具身体……委实过于孱弱,承载她强大的神魂显得格外吃力,排斥反应异常剧烈。
就在她与这具虚弱躯壳艰难抗争时,摇曳的烛光里,一个朦胧的身影幽幽浮现,悬浮于半空。
鬼魂?
嬑笙心头警铃骤响。这分明是凡俗情爱纠葛的世界,怎会有阴灵显现?
那身影轮廓渐清,显出几分端庄气度,声音带着穿透虚空的空灵与疲惫:“尊神在上,妾身乌拉那拉·景娴,亦是大清乾隆皇帝继后。”
竟是核心剧情人物?还化作了鬼魂?嬑笙瞬间明了,自己此刻占据的,恐怕正是这位身负凤命的皇后之身。难怪排斥如此强烈。
她强撑着抬起头,望向眼前的“鬼魂”。那张曾被誉为满蒙第一美人的脸庞,此刻虽染了岁月风霜,眼角刻着细纹,嘴角微垂,难掩疲惫,却依旧可见昔日风华。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脸上并无狰狞怨毒,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一片死寂的绝望。
“尊神,”皇后的鬼魂幽幽道,“妾身已在这无尽的轮回中觉醒过太多次……真的倦了。每一次,都如同一具提线木偶,身不由己。”
“妾身这一生,仿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身为后妃,纵有倾世容颜,亦难博圣心垂怜;”
“身为皇后,殚精竭虑执掌六宫,却始终活在孝贤皇后的阴影之下,更不及那魏氏得人心;”
“身为母亲……连自己亲生的孩儿都护不住。五公主、十三阿哥,皆已离妾身而去……”
“接下来,那小燕子入宫,妾身又将被无形之力操控,与令妃相争,直至……断发绝情,与君永诀。最终,连累吾儿永璂,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妾身深知,自己性情古板、无趣,太过拘泥规矩。经历了这许多次重生,妾身早已看透,纵使没有小燕子,纵使不受操控,纵使能做回自己……这皇后之位,妾身也无力坐稳。”
“说来可笑,皇上曾言妾身性子肖似世祖爷雍正皇帝,太后亦曾提点,夫妻相处不可过于刚直。可妾身这性子,眼里就是揉不得沙子,见不得君王昏聩。”
“即便重来百次千次,若再遇那狎妓之事,妾身依然会断发明志,结局……依然会连累永璂,连累待妾身至诚的容嬷嬷……”
“这一次,妾身不想再回来了。不想再累及身边之人。愿将此身让与尊神,恳请您……代妾身活下去。若有可能,求尊神护佑容嬷嬷与吾儿永璂平安。”
看着眼前这位绝代佳人化作点点星辉,最终消散于幽暗之中,嬑笙心中微叹。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神魂与这具凤体之间的隔阂迅速消融。在残余凤气的滋养下,融合竟前所未有的顺利,远非以往世界需要十天半月磨合可比。
嬑笙并未急于起身。她静静躺在锦榻之上,缓缓活动着四肢,感受着新躯壳中逐渐充盈的力量。待适应之后,她才阖上双目,开始梳理原主的记忆。
此刻,正是剧情即将拉开序幕之时。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皇帝年届五旬,皇后乌拉那拉氏四十有三。膝下仅存一子,七岁的嫡子永璂。
难怪原主不愿归来。在这深宫之中,她虽贵为皇后,却形同虚设。此刻的令贵妃魏氏和主世界的历史一样宠冠六宫,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主世界中此时的令妃已经是权势煊赫,乃是后宫第一人,而这小世界中宫权还是掌握在皇后手中。
再梳理皇帝现存子嗣,除永璂外,令贵妃所出之十五阿哥永琰(嘉庆帝)年仅两岁、七公主和静五岁、九公主和恪四岁;愉妃所出五阿哥永琪年方二十;纯妃所出六阿哥永瑢十八岁、四公主和嘉十五岁;已故嘉贵妃所出四阿哥永珹二十二岁、八阿哥永璇十五岁、十一阿哥永瑆九岁。
乾隆子嗣本就不丰,现存皇子仅七人。其中嘉贵妃所出三子因异族血统,基本无缘大位;纯妃、令贵妃皆为汉女,其子在时下朝廷内外的继位可能性亦不高。真正具备资格的,唯有中宫嫡子永璂与文武双全的五阿哥永琪。
皇帝年已半百,嫡子永璂尚在稚龄,那二十岁、正值盛年、能力卓绝的五阿哥永琪,岂非储君的不二人选?
嬑笙(后面称呼皇后或景娴)暗自思忖。若是架空朝代或前朝世界,历史或可变通。但此界时间线逼近主世界,历史轨迹几成定数,不可妄改。而且她的任务,就是修正历史,确保十五阿哥永琰最终继位。
“既如此……”她念头一转,“届时将原主这‘好大儿’一并带走便是。反正他在正史中不过活了二十五岁,无嗣而终,对大局影响甚微。”念头闪过,嬑笙忽觉自己代入过深。
她此来是为消除怨气、修正历史而来!根据先前推测,这世界必有蜃灵族作祟!
——这种诡异种族,专挑逻辑混乱的小世界寄生主角,阻挠天道修正,从中汲取“本源晶尘”。它们通过一次次重启世界,蚕食天道本源,直至将其彻底吞噬。
此界主角却有四位:永琪、小燕子、福尔康、夏紫薇。蜃灵族虽通常只寄生一个,但难保这贪婪的怪物不会在四人之间流窜附身,以最大化汲取混乱之力。
皇后整理思绪。当前时间点,正是皇帝计划下月前往木兰围场行猎之际。依乾隆对令妃的宠爱,本欲带其同行,然不巧后来七公主染病,令妃为照顾爱女,只得放弃此次随驾。
“正好,还有一个月时间,可借剧情未展开之前,先去探探那五阿哥永琪的虚实。可惜那福尔康不是五阿哥伴读,他弟弟福尔泰才是,只是福尔泰又不是主角,说不定见到五阿哥,就有机会看到福尔康了,毕竟那福尔康一向是把皇宫内院当自家后花园闲逛的。”
皇后心中定计。她望向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身体虽已融合,但这毕竟是四十余岁的凡人之躯,又长期郁结于心,底子并不好。
她悄然从混沌空间取出两枚蕴含生机的“回春丹”服下,这才安心躺下。在沉沉睡梦中,丹药之力温和流转,悄然修复着这具饱经风霜的凤体,细微的皱纹如被无形之手抚平,悄然淡去。
翌日清晨,容嬷嬷领着宫女如常步入寝殿。待看清帐中之人,容嬷嬷瞬间如遭雷击,失声惊呼:“皇……皇后娘娘?!”
皇后虽初次以景娴之身面对容嬷嬷,但承袭了原主那份刻骨的亲近与依赖,她带着熟悉的嗔怪口吻道:“嬷嬷这是怎么了?本宫不过歇息了一宿,嬷嬷便不认得本宫了?”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容嬷嬷才敢确认眼前这容光焕发、宛若二八佳人的女子,真的是自己的主子。她惊喜交加,忙不迭地捧来铜镜。皇后疑惑地望向镜中——并无眼歪嘴斜,镜中人容颜绝丽,气质雍容,即便素面朝天,那份浓艳之美亦足以惊心动魄。
“娘娘!苍天有眼啊!”容嬷嬷激动得声音发颤,“您瞧瞧,您这一觉醒来,竟似年轻了二十岁不止!看来前些日子太医进献的养颜方子果然神效!老奴今日再为您精心调制敷面……”
皇后心下既觉好笑,又涌起阵阵暖流。无论剧情如何编排,容嬷嬷待皇后之心,真真是掏心掏肺,比至亲更甚。这分明是回春丹的奇效,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容嬷嬷倒已自行替她圆了过去,这份体贴,令人动容。
整个梳妆过程,容嬷嬷的惊叹不绝于耳:“娘娘这肌肤,真真如凝脂一般!”“娘娘脸上的细纹,竟都消了大半……”虽然有些絮叨,但那份发自肺腑的欣喜,让她这个换了芯的皇后也生不出半分不耐。
想到今日的打算,皇后待梳妆完毕,立即吩咐道:“嬷嬷,去备些永璂爱吃的精致点心来。本宫要去上书房瞧瞧他。”
更重要的是,去会一会那位五阿哥以及他的左膀右臂,看看其中是否藏着那吸取世界本源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