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经历了昨日那场颠覆性的风暴,陆家众人需耗费许久才能勉强平复。未曾想,翌日清晨七点,当陆依萍步下楼梯时,竟发现餐厅里已坐满了人。
陆振华端坐于主位,面容沉静如水,慢条斯理地啜着碗中的白粥,眉宇间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那紧抿的唇角泄露出几分深藏的疲惫。
陆尔豪、陆梦萍、陆尔杰三人依次落座,个个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无眠。王雪琴也已梳妆齐整,尽管双眼仍残留着明显的红肿,但精神气色已恢复大半,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异样的冷硬。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人交谈,只有细微的碗筷碰撞声在压抑的死寂中回荡,沉闷得令人窒息。陆依萍脚步微顿,心中顿生退意——这般氛围,纵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恐怕也味同嚼蜡。
她定了定神,硬着头皮走上前。不得不承认,当陆家人收起锋芒相对的面孔时,餐桌礼仪堪称典范。依萍依次向长辈问安,又与几位名义上的兄姐弟妹互相致意,这才在凝滞的气氛中落座,加入了这场无声的“进餐仪式”。
饭毕,陆振华放下碗筷,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郑重:“昨日之事,想你们都已知晓。其中,有我的过失,亦有傅……文佩之过。”他顿了顿,大手忽然覆上身旁王雪琴的手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雪琴,从今往后,唯你一人。这陆家后宅,再不容许半分勾心斗角、蛇蝎暗算!”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几个儿女,带着审视与告诫:“你们也都大了。望此事引以为戒,日后无论是处理情爱纠葛,还是应对事业人生,务必谨慎自持,莫要重蹈覆辙!”
言毕,他不等任何回应,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威严而孤寂的背影。
王雪琴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神情明灭不定,最终化作一片冰冷的决绝,仿佛某种蛰伏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
餐桌上其余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迅速吃完,也相继匆匆离去,仿佛昨日惊涛骇浪过后,生活又强行驶回了平静的轨道。
然而,当王雪琴吩咐佣人送陆尔杰去上学时,那眼角眉梢未能完全收敛的狠戾与杀意,却让陆依萍心头警铃大作!难道……她是要动用那个姘头魏光雄,去对付傅文佩?
傅文佩固然罪有应得,但此刻动手,时机过于敏感!更何况,王雪琴与魏光雄的私情,李副官心知肚明,而李副官……如今显然是偏向傅文佩的!想到这团乱麻般的隐患,陆依萍顿感头大如斗……
不行,必须给王雪琴敲一记警钟!至少,绝不能让魏光雄如原着那般,日后胆大包天地闯入陆宅抢夺财物!
陆依萍快步上前,拉住了正要出门的王雪琴,压低声音,目光如炬:“雪姨,点到为止即可。眼下风声太紧……况且,有时候,活着……才是对某些人最残酷的惩罚。”
王雪琴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陆依萍!她瞬间明白依萍已洞悉了她的报复计划。出乎意料的是,依萍并未阻止,只是提醒她把握分寸。迎着陆依萍那洞悉一切却又带着告诫的郑重眼神,王雪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看着王雪琴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陆依萍心中了然。她本想再提醒一句“小心魏光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有些真相,由她点破,远不如让当事人自己撞破来得刻骨铭心。
来到学校,陆依萍一边应付课业,一边悄然铺开神识,如影随形地锁定王雪琴的踪迹。只见王雪琴并非直接去找魏光雄,而是来到了他在外的一处临时寓所。
今日并非约定之期,时间又早,魏光雄那些守门的小弟尚未到位,于是,他那点见不得光的风流韵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王雪琴眼前。
王雪琴刚走到门外,便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魏光雄与情人安娜的调笑狎昵。更刺耳的是,他们谈论的对象,正是她王雪琴!
“陆家那个黄脸婆,你准备什么时候甩掉呀?”安娜娇滴滴的声音黏腻得让人作呕。
魏光雄一把搂住她,语气猥琐又得意:“急什么?等爷把陆家的老底掏空,再把她处理掉也不迟!这么多年都忍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啊……”紧接着,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调笑。
门外的王雪琴,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煞白如纸!她死死捏紧了手中的鳄鱼皮手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而,出乎陆依萍意料的是,王雪琴并未如原着般歇斯底里地冲进去撕打。
她只是静静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隐在楼道昏暗的角落,将那些背叛的言语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刻入骨髓!脸上的杀意,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层层累积,最终化作一个无声的、嗜血到极致的冷笑。随后,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离了这座肮脏的巢穴。
陆依萍正纳闷王雪琴是否因此放弃了报复傅文佩,却见她身影一转,径直去寻了平日里一起打麻将的几位“牌搭子”小姐妹。
这一看,陆依萍才惊觉,王雪琴的社交圈远非表面那般简单——她这些“小姐妹”,竟是上海滩好几位叱咤风云的大佬身边颇为得宠的姨太太!
果然,王雪琴找到其中一位大佬的心头好,一番密谈,承诺奉上厚礼,请其背后的势力出手“处理”两个人:
其一,傅文佩。王雪琴终究是将陆依萍那句“活着最痛苦”听进了心里,所求不过是傅文佩的一条腿——让她余生拖着残躯,在泥泞里挣扎赎罪。
其二,魏光雄。对待这背叛她、算计她、甚至想将她“处理掉”的渣滓,王雪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砸下重金,买他项上人头!
看到此处,陆依萍便收回了神识。王雪琴此举,对傅文佩算是留了一线“生机”,至于魏光雄……一个暗地里倒卖战略物资给日本人的渣滓,死了也是活该,死不足惜!
一天的光阴倏忽而过。想到今夜肩负的重任,陆依萍放学后丝毫不敢耽搁,婉拒了方瑜逛街的邀约,径直返回陆公馆。
入夜,陆家众人似乎真正从昨日的震荡中缓过神来。晚餐的气氛不再沉闷得令人窒息,饭后甚至还难得地聚在一起闲谈了几句。
只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如萍”和“傅文佩”这两个名字。待众人各自回房歇息,陆依萍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陆依萍再次撕裂一张高阶空间瞬移符!她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嘤国港口、高卢鸡平原、汉斯腹地……所过之处,那些被商人们视为负担、即将被大规模销毁的罐头、面粉、面包、牛奶、糖果……如同被无形的巨鲸吞噬,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混沌空间!又是数百万吨物资!
看着空间内堆积如山的物资,陆依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若能日日如此,她所储备的粮食物资,何止能解大饥荒之困?便是支撑一个星球的食物需求,也是绰绰有余!
回到陆公馆的房间,时间已近午夜十二点。陆依萍珍而重之地取出昨夜呕心沥血、饱蘸血泪写就的那本记载着未来烽火与民族苦难的簿册。神识如无形巨网瞬间铺开,笼罩花国大地,仔细搜寻着她记忆中那些砥柱中流的身影。
然而……没有!一个都没有!
陆依萍心中陡然一沉,立刻以神念沟通识海中的天道:\"为何此界寻不到主世界那些砥柱人物?\"
天道虚影无奈地明灭着,发出回应:【每个衍生小世界皆是主世界的投影,虽大走向不变,但个人命运轨迹、甚至存在本身,皆可能因细微扰动而偏移。此界为‘花国’,非主世界之‘夏国’。此界核心……另有其人……】
随着天道的诉说,陆依萍的神识被引向黄土高原深处一个简陋的窑洞。洞中,一位气质沉凝、目光如炬的中年人正伏案疾书,其面容气质,却与她记忆中那位伟岸身影截然不同!
陆依萍心头猛地一紧,急声追问:\"那我簿中所录未来事件,是否也会发生偏差?\"
\"…会。\"天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事件核心或会发生,但具体时间、地点、规模……皆可能出现偏移。\"
\"轰——!\"
陆依萍只觉一道晴天霹雳在脑中炸开!那她昨日耗费无数心力、饱蘸血泪书写的预言簿……岂非……毫无意义。
她倏然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利剑刺向天道虚影:\"你一早就知!为何不提醒我?\"
天道虚影一阵剧烈波动,身影明灭不定,传递出深深的委屈与畏惧:\"不敢……混沌青莲一族乃宇宙管理者,对我等小世界天道有天然压制……尤其大神您已觉醒传承……动念间便可令我崩灭……\"
陆依萍看着天道那瑟缩畏惧的模样,满腔的烦躁与不甘如同岩浆翻涌,却又无处发泄。她重重地将那本心血凝聚的簿册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只能将那满心的不甘化作一声长叹。
也罢!
她闭上眼,压下翻腾的心绪。至少……这些物资是实实在在的!
心念一动,浩瀚的空间之力无声倾泻。昨夜及今宵所搜集的数百万吨粮食、药品、生活物资,被她精准地、分散地投送到了此刻花国大地上所有正在浴血奋战、衣衫褴褛却信念如铁的正义之师手中!
至于那些队伍看到从天而降、堆积如山的物资会是何等震惊、狂喜、抑或疑为神迹……陆依萍已无暇多想。
这一夜,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心绪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海面,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