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笙离开程家后,并未立刻抽身离去。
她陪着天道,在这方因程少商之死不断重启的星汉灿烂世界里,静静驻足守护了数十载光阴。
她与天道循着命运的指引,最终寻到了真正的程少商那流转的灵魂。那个曾饱尝苦难的小女孩,早已在一个温暖的屋檐下获得了新生。
这一世,她是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宝,沐浴在家人毫无保留的关爱之中。更珍贵的是,她得以自由地追逐心中的热爱,徜徉于机关格物的奇妙天地,最终以惊世之才,成就一代机关大师的赫赫声名。
那上一世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舐犊情深、阖家之暖,这一世,她终于尽数拥有。
脱离星汉灿烂小世界后,嬑笙并未如常返回她的本命混沌小世界。一种冥冥中的牵引,将她引向了混沌青莲一族的古老祖地。
几乎在她踏足祖地的瞬间,异变陡生!那方小世界天道赠予她的、本应与她神魂相融的浩瀚功德,竟如活物般自行剥离,化作道道金虹,毫不犹豫地没入祖地中央那深邃莫测的混沌祖池之中!
嬑笙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全力运转混沌功法试图挽留、炼化。然而,那磅礴的功德之力却似泥牛入海,任凭她如何催动混沌功法,竟无法撼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在祖池幽暗的池水里。
彻骨的冰凉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这一刻,无数记忆碎片翻涌上心头——从最初被那诡异系统强行绑定,到耗尽心力将其消灭;从意外继承混沌青莲血脉,再到如今……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始终笼罩在她命运的棋局之上!
他们手段不同,或诱骗,或强夺,但目标却惊人地一致:将她历尽艰辛、从小世界获得的功德,尽数剥离!
那系统至少还用些冰冷的物资或星际币作为“交换”。而这一次,竟是如此赤裸裸、不容抗拒的强行剥夺!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攫住了她。拥有近乎无尽的生命又如何?穿梭于万界之间又有何意义? 难道自己拼尽一切换来的“自由”,不过是更高层次存在的提线木偶?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摆脱了系统吗?
眼前这一切,这所谓的血脉、使命、祖地……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妙的牢笼,一场更庞大的幻觉?她是否从未真正挣脱,始终是那个在无尽任务中沉浮的傀儡……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即将将她吞噬之际,异变再生!
那沉寂的混沌祖池深处,骤然翻涌起一片柔和而神圣的光华。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奇异功德金光与玄奥规则之力的灵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温柔而坚定地将她包裹其中。
这与她上次在祖池中吸收的狂暴宇宙本源道韵截然不同。 这股力量温润、绵长,带着难以言喻的安抚之力。
她下意识地内视己身。只见那流淌着金辉的灵液,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四肢百骸,轻柔地冲刷着每一条脉络。
它最终的目标,竟是她的识海深处——一个她从未察觉、被无尽幽暗与孤寂笼罩的深渊!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的识海之中,何时潜伏着如此阴冷、荒芜的角落?那深渊散发的气息,让她感到陌生而战栗。
更令她惊愕的是,随着那蕴含功德与规则的灵液涌入识海,那幽暗的深渊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弥散!
就在深渊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一道古老、苍茫,却又带着无尽慈祥与智慧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亘古时空,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痴儿……”
这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长者在耳畔低语:
“吾族混沌青莲,生而为万界守望者,维系诸天平衡与存续。然穿梭万界,历经红尘,无数世界的业障、执念、怨戾……皆如跗骨之蛆,于不知不觉间侵蚀我族识海,凝聚成这‘万界魔障’之渊。”
“此渊若深,则神智蒙昧,心性渐冷,终将沉沦,化为只知维系冰冷‘平衡’、屠戮万灵的宇宙刽子手,背离吾族守护之初心。”
“故,吾族守望者助益小世界,所求功德非为私利。此功德汇入祖池,经混沌本源转化,方成此‘涤魔灵液’。此液唯一之用,便是净化我族血脉识海深处滋生的魔障,反哺其主,护佑我族道心不堕,永守本真。”
明了真相,嬑笙心中豁然开朗,再无芥蒂。她凝神静气,专心吸收涤魔灵液。
不知过了多久,灵液终于吸收殆尽。她小心翼翼地内视识海——那曾令人心悸的魔障深渊,如今竟已收缩至井口大小,深度也不过数十米,与初来时那幽暗无边的景象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虽已压制,隐患犹存……” 嬑笙暗忖,深知仍需不断积攒功德,才能彻底根除这识海毒瘤。
心念转动间,她已回到自己本命的莲心世界。这里依旧是那方岁月静好的净土。
九天之上,巍峨的混沌宫阙在永恒的光辉中流转着神秘光华;九座悬浮仙岛生机盎然,馥郁的灵果香与清冽的药香交织弥漫。
小九感知到她的归来,激动地飞扑而至,绕着她叽叽喳喳讲述着这些时日的点滴琐事,言语间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和独守空寂的无聊。
嬑笙看着它,心中泛起一丝怜惜。自莲心世界中被混沌青莲救助过的生灵们纷纷飞升回归各自世界后,此地便再无开智生灵相伴。长久的孤寂,对任何有灵性的存在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必须尽快解决魔障……但小九……” 嬑笙思忖着。看来,带小九一同进入小世界执行任务,已是势在必行。
她飞身至混沌宫殿中央的莲台。莲台静默无声,周遭一片沉寂。
“难道……这片宇宙的小世界都太平无事了?” 一丝忧虑浮上心头,若无任务,功德何来?
她在莲台旁守候良久,时间仿佛凝固。就在她几乎以为无功可做之际,异变突生!
其中一座莲台骤然迸射出一道刺目的血红色光芒!光芒中,一位身着素雅民国旗袍、面容沧桑悲戚的老妇人身影浮现。她未语泪先流,悲声恳求:
“女神……求您帮帮我……”
老妇人自称陆依萍,来自一个名为“情深深雨蒙蒙”的世界。她的一生,是裹挟在时代洪流与家族恩怨中的悲剧缩影:
父亲陆振华,人称“黑豹子”,是逃亡上海的军阀。
母亲傅文佩,本是大家闺秀,被强抢为八姨太。
姐姐心萍,最得父亲宠爱,却因母亲固执拒绝西医,病逝东北。
逃难上海后,母亲和她被九姨太王雪琴设计赶出陆家大宅。
后续种种,与那方世界的“剧情”如出一辙:与父决裂、歌女生涯、为复仇接近何书桓、与如萍纠葛……兜兜转转,她最终与何书桓结合,王雪琴也罪有应得,母亲傅文佩也守在了父亲病榻前。
“看似……人人都有了归宿。” 陆依萍的声音充满苦涩,眼中燃起压抑多年的怨恨之火,“可就在母亲临终前,我亲耳听到……她将毕生积蓄,全数赠予了如萍!”
那一刻,深埋心底的恨意轰然爆发!
她恨傅文佩的懦弱与泪水;
恨她的固执害死了心萍;
恨她对陆振华痴情至愚;
恨她将自己讨来的生活费轻描淡写“借”给李副官;
恨她总是一副圣母大度的做派,却对自己极其吝啬。
对李副官女儿可云的困境她愿意倾囊相助,甚至卖了父亲送她的虎皮。而自己当年上学缺钱,她明知去陆家要钱会受辱,母亲还是让她去“要”。
“我口口声声恨着王雪琴,恨着如萍、梦萍、尔豪……可内心深处,我何尝不是在嫉妒?嫉妒王雪琴对子女那份赤裸裸的偏爱!我以为母亲只偏心早逝的心萍,可年岁愈长,我越发明白——她傅文佩,根本谁都不爱!心萍的死,我的痛苦,对她而言,不过是她自我感动剧本!”
最深的刺痛,是遗产的归属。
“为什么是如萍?因为她像你吗?那个在雪琴手下还能保持温柔闺秀模样的如萍?而我,在你的‘圣母’光环下,却活成了满身是刺的怪物?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傅文佩,你告诉我,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这些怀疑如同毒蛇,日夜噬咬着她的灵魂。
“女神,”陆依萍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这一生,被仇恨与嫉妒囚禁,早已精疲力竭。我没有勇气重来一次了……我只求一个答案,一个真相!为此,我愿意献上我这一世的全部功德!”
嬑笙看着眼前被执念折磨的灵魂,又瞥了一眼沉寂的莲台。也罢,眼下并无更高维度的召唤,陆依萍身为小世界嬑笙,身上的功德光晕流转如星沙,倒也勉强值得一行。权当……是一场红尘历练。
她微微颔首,指尖在契约金纹上轻轻划过:“契约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