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一种陈述。
姚和虞花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仿佛只要这个少年在,再大的风浪也不过是池塘里的涟漪。
李默没再多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直接去了隔壁的小会议室,姚和韵和钱三江正对着一堆文件发愁,满屋子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烟味。
“老姚,老钱,这抚恤金的数目.....是不是太高了?县财政怕是.....”钱三江搓着手,一脸肉痛。
他虽然仗义,但也得为宁光县的家底着想。
“高?一条人命,你觉得多少钱算高?”姚和韵眼睛通红,一拍桌子,“别说五千,就是五万,能换回一条命吗?这钱,我就是把县政府大楼卖了,也得给!”
李默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清冽的夜风,冲散了些许烟味。
“姚叔,钱叔。”
两人见他进来,立刻停止了争论。姚和韵掐灭烟头,急切地问:“李默,那条疯狗招了?”
“快了。”李默拉开椅子坐下,“但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人抓到了,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善后。
我们要给态度,给未来。
我建议,成立一个‘希望工程遗孤就学基金’,所有遇难工友的孩子,从小学到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我们全包。
这件事,要敲锣打鼓地宣传出去,要让全县、全地区的老百姓都看到,我们清河县政府,是有担当的,是把人放在第一位的。”
姚和韵和钱三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这个方案,已经超出了单纯的补偿范畴,这是一种姿态,一种足以收拢所有人心,将坏事变好事的阳谋。
“第二,”李默伸出第二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筛查。这次的教训太惨痛了。
从今天起,所有希望大街二期,乃至未来清宁新区的所有工程,招工标准必须提高。
我的建议是,所有外来务工人员,必须有当地派出所开具的无犯罪记录证明,必须有三户以上的邻里联名担保,进场前还要进行统一的背景审查和身份核实。”
钱三江听得嘴巴越张越大,忍不住插话:“我的乖乖,李默,你这是招工还是招女婿啊?这不比考大学还难?咱们就是盖个房子,用得着查三代吗?”
“用得着。”李默的语气不容置疑,“一座建筑,关系到千百人的身家性命。
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混进来,造成的损失,我们已经看到了。
我们用最高的标准建楼,就要用最高的标准用人。
这件事,不仅要做,还要做成我们清宁新区的招牌。
以后,能进我们工地干活的,本身就是一种荣誉,代表着他身家清白,手艺过硬。
工钱,比别处高,待遇比其他地方好!
这就是我们的底气!”
钱三江咂摸了一下嘴,眼睛亮了。
高标准,高待遇,高荣誉感,这不就是李默之前提过的“信用体系”在工程领域的应用吗?这小子,真是随时随地都能把他的那套理论玩出花来。
“好!这个我赞成!回头我就在宁光县推广,以后谁想来我这儿干活,先给我背一段语录!”钱三江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
姚和韵哭笑不得,但也明白李默这一招的高明之处。
这不仅是安全措施,更是一种无形的品牌建设。
“第三件事呢?”姚和韵追问,他知道,这最后一件,恐怕才是李默真正要说的。
李默沉默了片刻,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随之凝重下来。
“第三,我们要做好准备,准备给刁三.....收尸。”
“什么?!”姚和韵和钱三江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李默,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刚抓住,怎么就要死了?难道你要.....”姚和韵脸色一变。
“不是我要他死,是魏东来要他死。”李默平静地解释,“你们想,魏东来在得知刁三被抓后,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捞人?不可能。
他现在撇清关系还来不及。
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人灭口。
一条死了的狗,才不会咬主人。”
冰冷的话语,让姚和韵和钱三江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气。
他们是搞政治的,但他们大多数玩的都是摆在桌面上的阳谋,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这些年以来升迁比较慢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个年代,谁背后没有尸体?
谁不是踩着别人上位?!
何曾想过这种阴私狠毒的手段。
“那.....那怎么办?加强看守?”钱三江急道,“把刁三藏起来?”
“没用的。”李默摇头,“魏东来在安丰县经营多年,手底下不知养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势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监狱里,想让一个人‘意外’死亡,方法太多了。
吃饭噎死,洗澡滑倒,或者来一场‘躲猫猫’,最后发现人撞死在了墙上。我们防不胜防。”
“那岂不是说,我们手里的王牌,马上就要变成一张废牌了?”姚和韵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所以,我们要换个思路。”李默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难辨意味的弧度,“既然他想让刁三死,那我们就让他‘死’好了。”
姚和韵和钱三江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以退为进,诈死脱身。”李默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安排一场戏,让刁三在监狱里‘意外身亡’。
消息一传出去,魏东来必然会放松警惕。
而我们,则可以把活着的刁三秘密转移,让他作为我们的污点证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给魏东来致命一击!”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姚和韵和钱三江听得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场斗争了,这简直是谍战片里的情节!
“这.....这能行吗?”钱三江有些没底,“万一戏没演好,弄假成真了怎么办?”
“细节是魔鬼,只要我们把所有细节都考虑到,就能骗过所有人。”李默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医生,开具死亡证明。
需要一场逼真的‘意外’,最好有几个目击证人。
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替身.....”
他将整个计划的流程,从如何引发冲突,到如何制造假象,再到如何转移证人,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地全盘托出。
姚和韵和钱三江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惊叹,最后只剩下满脸的敬畏。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老狐狸。
“好!”姚和韵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就这么办!李默,你放手去干!医生我来找,县人民医院的王院长是我的老同学,信得过!赵毅那边,我亲自去下命令!钱,人,要什么给什么!”
他顿了顿,看着李默,郑重地说道:“这次,我们不仅要为死去的工友报仇,更要借这个机会,把安丰县那颗毒瘤,连根拔起!”
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在安丰县,一个绰号“老蛇”的男人,也接到了魏东来的电话。
他挂掉电话,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从床下摸出一把细长的,如同柳叶般的刀片,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他不知道,在清河县,一张为他量身定做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