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院子里凝固了。
那座由红色大团结堆成的小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李青书和李雪兄妹俩的呼吸都停了,他们这辈子别说见过,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么多的钱。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让他们忘记了思考。
李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握着门栓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不是贪婪,而是从那堆钱和那几份文件里,嗅到了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危险气息。
这已经不是招揽,这是用金山要把人活活埋了。
苏晚晴的心跳得厉害,她下意识地看向李默。
那张英俊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几片飘落的树叶。
她知道李默有自己的傲骨和志向,可刘宏屹砸出的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个人傲骨能衡量的范畴,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一飞冲天的基石。
他真的能拒绝吗?
刘宏屹跪在钱山旁边,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享受着李家所有人脸上的震惊。
他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赌徒,死死盯着李默。
把所有筹码都推上了赌桌,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无动于衷。
李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线装书。
他没有看那堆钱,也没有看桌上的文件,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刘宏屹的脸上。
“说完了?”
还是那句平淡无波的话,跟上次一模一样。
刘宏屹心头一跳,但随即又充满了信心。
他认为这是李默在故作镇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念及此,刘宏屹语气不由再次变得有些趾高气昂,他似乎已经能遇见接下来李默如贪婪的狗一般,跪求他的模样!
“说完了!李默同志,只要你点个头,这些......”
“没兴趣。”
李默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刘宏屹的心口上。
刘宏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李默同志,你说什么?”
“我说,”李默的目光终于冷了下来,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深潭,“我对你说的这些,没兴趣。
现在,请你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的家。”
这一下,刘宏屹彻底懵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个农村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拒绝这种泼天的富贵?
他一定是在装!
对,他就是在装清高,想待价而沽!
想从我,从魏县长这里,榨取更多的好处!
想通了这一点,刘宏屹心中的恐慌瞬间被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所取代。
他自以为看穿了李默的“把戏”。
“李默同志,做人不能太贪心。”刘宏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官场上的虚伪笑容,“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也正常。
魏县长也是有诚意的,这些条件,已经是安丰县能拿出的极限了。
你再考虑考虑?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可以提嘛,我们都可以谈!!!”
他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循循善诱。
李默懒得再跟他废话,重新拿起书,目光垂下,仿佛眼前这个人,连同那座钱山,都只是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刘宏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涨红的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对方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为了这个任务,挨了上司的耳光,现在又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对方竟然油盐不进!
怒火“噌”地一下,从他心底直冲天灵盖。
“姓李的!”他再也绷不住了,指着李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山沟里的野小子,走了狗屎运,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五万块!外加独门小院!全家转正!当官!你祖宗十八代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跟我说没兴趣?你他妈糊弄鬼呢?”
“我告诉你,别他妈跟我玩欲擒故纵这套!老子见得多了!你不就是想多要点吗?说个数!老子今天就看看,你这个乡巴佬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他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最丑陋的嘴脸。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青书和李雪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小脸煞白。
李铁“呛”地一声,将门栓从门上拔了下来,握在手里,眼神像狼一样盯着刘宏屹,只等大哥一句话。
苏晚晴也站了起来,俏脸含霜,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李默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让他自己把脸皮撕下来,才能名正言顺地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李铁。”李默开口了。
“在!”
“送客。”李默淡淡地道,“把院子里的垃圾,一并清理出去。”
“是!”李铁应了一声,拎着沉重的门栓,一步步走向刘宏屹。
刘宏屹被李铁那要吃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县长的秘书!你敢动我?”
“我哥让我扔垃圾。”李铁的声音冷得掉渣,他晃了晃手里的门栓,指向那堆钱山,又指向刘宏屹,“你们....都是垃圾!”
那两个跟着来的干警看到这阵势,也有些发怵。
他们是来撑场面的,可没想过真的动手。
这小河村的民风,他们也听说过,彪悍得很。
真打起来,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够看。
“愣着干什么!把钱装起来!快!”刘宏屹对着两个手下吼道。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院子里出现了滑稽的一幕。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散落一地的大团结往蛇皮袋里塞。
有的钱被风吹到了墙角,有的沾上了泥土和鸡屎,他们也顾不上了,狼狈地往袋子里划拉。
村口和院墙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然后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哈哈!还以为是财神爷呢,原来是来送钱又自己捡回去的!”
“默哥就是硬气!五万块钱都看不上!”
“活该!看那当官的刚刚多嚣张!”
“好样的李默,真是我们清河县的榜样!这应该让隔壁安丰县的狗看看,想要挖人才,就不能用钱砸人!”
“我滴乖乖,五万块钱,他妈的买我这条命都可以了!”
“哈哈哈?禹三狗,你他妈命是金子做的?这么值钱?你这条贱命值五百块钱都谢天谢地了。”
“哈哈哈.....五百就五百。”
那些笑声像一根根针,扎在刘宏屹的耳朵里,让他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把钱都塞回袋子,三人扛着沉重的蛇皮袋,在全村人的嘲笑声中,灰头土脸地冲出了大院,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伏尔加轿车里。
“开车!快开车!”刘宏屹对着司机咆哮。
轿车狼狈地掉了个头,仓皇逃离了小河村。
院子里,李铁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句,“什么东西。”
而在村外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赵铁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凝重和些许兴奋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伏尔加轿车绝尘而去,然后转身,迎着一条小路走了下去。
没多久,他就拦住了从另一条路拐过来的刘宏屹。
“刘秘书。”赵铁军的声音很平静。
刘宏屹看到赵铁军,脸上的怨恨再也掩饰不住。
“赵铁军!你他妈一直在这看我笑话?”
“职责所在。”赵铁军递过去一根烟。
刘宏屹一把打掉。
“别跟我来这套!回去我就跟县长说,都是因为你!是你提供的情报有误!一个破农民,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现在好了,我成了清河县的笑话,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赵铁军身上。
赵铁军也不生气,只是捡起地上的烟,自己点上,吸了一口。
“刘秘书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县长交代吧。魏县长想听的,恐怕不是这些。”
说完,他不再理会暴跳如雷的刘宏屹,转身消失在了树林里。
刘宏屹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他狠狠一脚踹在路边的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
赵铁军独自一人走到一处高坡,遥遥望着小河村李家大院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
这个李默,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他不是在装,也不是待价而沽。
他是真的不想要。
金钱、权力、地位......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他眼里,似乎真的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一个连欲望都找不到的人,要如何去控制他?
魏县长这次,恐怕是踢到一块铁板了。
不,那不是铁板,那是一座看不见顶的山!!!
不过话又说回回来了,这李默是不是这座山,还有待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