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对张家这群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国家的铁拳。
这铁拳不光硬还带着各种花样。
每天天不亮,刺耳的哨声就会把他们从噩梦中惊醒。
早餐依旧是那个能把牙硌掉的窝窝头,但再也没人敢扔,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渣子,都会被人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塞进嘴里。
吃完饭,就是劳动改造。
拘留所里最脏最累的活,全都承包给了他们。
男人们负责掏厕所,清理化粪池。
那股冲天的臭气,熏得他们头晕眼花,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张大壮,这个在村里横着走的壮汉,此刻只能拿着长柄勺,在没过膝盖的污秽里,机械地搅动着。
有一次,他干呕得实在受不了,动作慢了半拍。
负责监工的老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过来,把一个空桶递给他。
“吐这里面。”老王指着桶,面无表情地说,“吐完了,喝下去。
不准浪费!”
张大壮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老王那双平静却不容反抗的眼睛,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又咽了回去。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在干活的时候吐过一次。
女人们则负责清洗所有犯人的衣物和食堂的泔水桶。
那些堆积如山的脏衣服,散发着各种难闻的味道。
那尖嘴猴腮的老婆子,两只手在冰冷的肥皂水里泡得又红又肿,像两只发面的胡萝卜。
她想偷懒,刚直起腰捶捶背,旁边监工的女狱警就用警棍不轻不重地在她背上敲了一下。
“怎么?想指挥我们帮你洗?”
老婆子吓得一哆嗦,赶紧埋头继续搓衣服,再也不敢抬头。
除了体力上的折磨,精神上的教育更是让他们崩溃。
每天晚上,他们都要被集中起来,背诵《治安管理处罚条例》。
几十号人,男女分开,站在冰冷的走廊里,用已经沙哑的嗓子,一遍遍地念着那些枯燥的条文。
“聚众冲击国家机关者,处......”
谁要是背错了,或者声音小了,立刻就会被单独拎出来“加餐”。
或是罚站一整夜,或是在院子里迎着寒风蛙跳一百个。
那个出主意去镇政府闹事的年轻人,因为读过几天书,被老王特别“关照”,要求他把条例从头到尾抄写一百遍。
他写得手腕都肿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在脑子里打转。
渐渐地,这群人眼里的嚣张和贪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恐惧。
他们不再交谈,不再抱怨,甚至不敢互相看对方一眼。
监室里的气氛也变了。
最初的抱团取暖,很快就变成了互相猜忌和指责。
“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们能到这鬼地方来?”一个堂弟在夜里,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年轻人低吼。
“你他妈的现在说风凉话了?当初分钱的时候,你比谁叫得都欢!”年轻人也红了眼,反唇相讥。
“都别吵了!”张大壮压着火气喝道。
“你闭嘴!”他的二弟,那个曾经最支持他的壮汉,此刻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他,“大壮,你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你被钱迷了心窍,非要去惹那个李默,我们能有今天?你把我们全家都害了!”
“我......”张大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是他,是他领的头,是他把所有人都带进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里外的张家村。
二三十号人被警车拉走的消息,像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子。
村民们先是震惊,接着便是幸灾乐祸和恐惧。
“活该!让他们去占便宜!这下占到拘留所里去了吧!”
“听说是一个都没跑,连那个吃奶的娃娃都给送回来了!”
“小声点!这事可不敢乱说,万一被当成同伙......”
张家大院里,更是愁云惨淡。
那些没跟着去闹事的本家人,一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跟这事沾上边。
那个被送回来的奶娃娃,哇哇大哭,几个女人轮流抱着,嘴里却骂骂咧咧。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娘都进去了,谁管你!”
“真他娘的晦气!张大壮那个蠢货,自己找死,还连累我们给他们擦屁股!”
有人提议,要不要凑点钱,去县里找找关系,把人捞出来。
这个提议刚一出口,就被一个年长的族叔给骂了回去:“找关系?你找谁?你知道他们得罪的是谁吗?
是李默!
是姚县长都客客气气的李默!
你现在去捞人,是嫌咱们张家死得不够快吗?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谁也不许出去惹事!就当没这群人!”
于是整个张家村,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再也没人敢提去小河村讨公道的事,甚至连“李默”这两个字,都成了村里的禁忌。
而在风暴的中心,小河村的李家大院,却是一片安宁祥和。
李默对张家人的遭遇,略有耳闻,但并未放在心上。
就像一头狮子,不会在意被自己拍飞的几只苍蝇,最后落在了什么地方。
他的精力,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