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和韵这一问,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李默身上。
钱三江愣住了。
他虽然听说了姚和韵身边有个极厉害的年轻人,却万万没想到,姚和韵在如此重大的决策上,竟然会去征询一个少年的意见。
宋妙梦和姚虞花也是一脸紧张,她们知道,李默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几十万人的命运。
李默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平静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然后转向钱三江,开口问道:“钱县长,宁光县的人口,是清河县的三倍不止,地域面积更大。
这三十万就算给了你,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撑不了多久。”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钱三江的脸上闪过一丝颓然和羞愧,他苦涩地点点头,“是......我何尝不知道。
但这笔钱至少能让最危急的几个乡镇,缓上一口气,不至于......不至于饿死人。
能救一点,是一点。”
“钱是清河县百姓的,不是我姚县长的。这个道理,我懂!”李默的目光转向姚和韵,语气依旧平淡,“但人命关天,也是道理。”
“钱,可以借!”李默终于给出了答案。
此话一出,钱三江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姚和韵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依然是个冒险的决定,但既然李默开了口,他心里就有了底。
“但是....”李默话锋一转,让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又瞬间绷紧,“我们不能白借。”
“应该的!应该的!”钱三江连连点头,急切地说道,“只要肯借钱,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利息我们按银行最高的算!”
“我不要你的利息。”李默摇了摇头,“人命不是生意,我的条件是,这笔钱,我们不能直接交到你手上。”
“什么意思?”钱三江一愣。
“我们会成立一个‘援助小组’,带着这三十万的款项和相应的物资,直接去你们宁光县,确保这笔钱和物资,能一分不少地落到最需要的灾民手里。”李默看着钱三江,一字一句地说道,“钱县长,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你手底下那些人。
越是危急时刻,越容易滋生蛀虫。”
钱三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李默的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些打脸。
但他却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李默说的是事实。
他自己就是因为无法完全掌控下面的局面,才导致救灾工作处处碰壁,陷入僵局。
短暂的羞愧之后,钱三江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更深的敬佩和感激。
眼前这个年轻人,想得比他更深,更远。
他不仅是要借钱,更是要帮他把这钱用好,帮他解决最头疼的执行层面的问题。
“好!就按你说的办!”钱三江郑重地点头。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要对着李默弯下膝盖。
李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钱县长,你再这样,这钱我们可就不借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钱三江这才作罢,只是那双看着李默的眼睛,已经满是感激和信赖。
危机暂时解除,姚和韵吩咐厨房准备饭菜,定要好好招待这位落魄的“财神爷”。
饭桌上,钱三江几乎没动筷子,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向姚和韵请教这次清河县抗灾成功的经验。
姚和韵这一次,倒是没有藏私。
或者说,他没什么可藏的。
他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骄傲,将李默如何用“光荣榜”和“拍卖会”的阳谋,兵不血刃地让那群铁公鸡商人乖乖掏钱;又如何设立“互相监督”的机制,让所有干部拧成一股绳的种种手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每说一件,钱三江脸上的震惊就加深一分。
听到最后,钱三江已经完全忘记了喝酒夹菜,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坐在旁边。
安静地给李雪和李铁夹菜的李默,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在钱三江原以为,清河县的成功,是姚和韵领导有方,是清河县干部群众团结一心。
现在他才明白,这一切的背后,竟然只是因为有这样一位少年。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分明是一个算尽人心的妖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钱三江忽然放下了酒杯,他站起身,对着姚和韵,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姚,今天我钱三江算是开了眼了。
以前总觉得你是个书生,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手底下有如此麒麟之才!”
姚和韵坦然受了这一躬,心里却是苦笑。
什么麒麟之才,自己不过是沾了光罢了。
“老姚....”钱三江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钱,你借了。
人,你也得借!”
姚和韵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什么意思?”他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们那个援助小组,我不放心。”钱三江摇了摇头,目光直接锁定了李默,“我要借的人,就是他!我要请李默同志,亲自挂帅,去我们宁光县,担任救灾总顾问!
只要他肯去,我们宁光县上下,从我钱三江开始,所有人,都听他的调遣!”
“轰!”
这话不亚于一声惊雷,在姚和
韵的脑子里炸开。
让他去担任总顾问?
所有人都听他调遣?钱三江这是疯了吗!他这是要把整个宁光县的指挥权,都交到一个外人,一个少年手上!
但姚和韵心里清楚,钱三江没疯。他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也是真的看到了李默身上那足以逆天改命的恐怖能力。
一瞬间,姚和韵的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公心告诉他,应该借。李默去了,宁光县几十万百姓就有救了。这是天大的功德。
可私心却在他心里疯狂呐喊:不能借!绝对不能借!
这小子他娘的就是一条潜龙,清河县这个小池子都快困不住他了。
要是把他放到了宁光县那个更大的舞台上,让他搅动起更大的风云,那还得了?
钱三江这老狐狸,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这是想用整个宁光县做赌注,把李默这条真龙,彻底绑在他的战车上!
到时候,别说一个总顾问,只怕钱三江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手段,把李默永远留在宁光县。
美女,官位,权力......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顶得住这样的诱惑吗?
姚和韵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自己身边的女儿。
姚虞花正痴痴地看着李默,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要是李默真的被宁光县那边勾走了......自己女儿怎么办?
姚和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个女儿,是他的命根子。
他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拒绝。
可是当他对上钱三江那双充满血丝,满是哀求和期盼的眼睛时,那些拒绝的话,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一个父亲,但他首先,是一个县长。
他可以为了女儿的幸福,去做任何事。
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万百姓,在自己面前走向深渊。
长久的沉默后,姚和韵缓缓地放下了酒杯。
他感觉自己仿佛苍老了十岁。
没有看钱三江,也没有看自己的女儿,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少年。
“李默,”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这件事......依旧还是你来定吧。”
把这个天大的难题。
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抛给了李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