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和韵这一躬,仿佛一个定身法,让整个客厅的时间都凝固了。
宋妙梦捂着嘴,眼睛瞪得滚圆,她嫁给姚和韵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己丈夫对任何人,哪怕是上级领导,行过如此大礼。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乡下少年。
苏晚晴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看一脸郑重的姚和韵,又看看依旧神色平静的李默,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晕眩感包裹了她。
她知道李默很厉害,可她从没想过,李默能厉害到让一县之长向他鞠躬请教的地步。
屋檐下,刚刚被姚虞花哄得开开心心的李家弟妹们,也扒着门框,好奇地看着屋里这奇怪的一幕。
他们看不懂,只觉得气氛很严肃,连最大胆的李铁都不敢出声了。
“姚叔你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李默伸手扶起姚和韵,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他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顺便指点几句,没想到搞出这么大阵仗。
姚和韵却紧紧抓住李默的手,激动得手都在抖。
“不折煞,一点都不折煞!达者为师,你当得起我这一拜!”
他拉着李默重新坐下,眼神里的火焰几乎要将李默点燃。
“联合社,农工商一体.......好!太好了!李默,你这个想法,简直是天才之举!不,是经天纬地之才!”
他转头对还在震惊中的宋妙梦说:“妙梦,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他是宝贝疙瘩了吧?这哪里是宝贝疙瘩,这分明是一座未曾发掘的金矿!”
宋妙梦机械地点点头,看向李默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姚和韵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李默描绘的蓝图之中,他脑中飞速运转,将李默的方案和县里的实际情况相结合,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激动。
“风险,政策风险是最大的问题。”姚和韵很快冷静下来,皱眉道,“按股分红,这在当下,很容易被人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
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别说发展,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要变通。”李默淡淡道,“名义上,我们可以叫‘劳动工分加贡献奖励’。基础工分保证社员的基本收入,贡献奖励则根据他为联合社创造的实际价值来浮动。
比如销售员拉来一笔大单,除了他的基础工分,还可以额外奖励他这笔订单利润的一定比例。
这叫多劳多得,激发积极性,谁也说不出什么。”
姚和韵的眼睛又亮了,一拍大腿,“对啊!换个说法,本质不变,但听起来就完全符合政策了!高!实在是高!”
他看着李默,心中感慨万千。
这小子的思维缜密得可怕,不仅能提出颠覆性的构想,连可能遇到的政治风险和应对策略都想好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了,这是一种洞悉世事、游刃有余的大智慧。
这一刻,姚和韵心里那点想把李默招为女婿的小心思,已经彻底淡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
把这样一条真龙,用一个女婿的名分困在自己身边?那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也是对清河县十万百姓最大的犯罪!
甚至只要这条路可行,证明能走,不说清河县,甚至是整个市都能走上富荣康庄大道!
这样的人,应该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
他脑海里甚至浮现出市里那位以魄力和远见着称的陈市长的身影。
或许,只有到了陈市长那个层面,才能真正理解李默这些构想的深远意义,才能真正跟上他那天马行空的思维节奏吧。
“李默,”姚和韵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商量的、甚至可以说是恳求的语气说道,“这个‘小河村农工商联合社’,我决定了,就按你的方案来办!
我亲自去市里跑审批,亲自去跟各部门协调!但是,光有我这个跑腿的不行,你这个总设计师必须坐镇指挥。”
他看着李默,无比诚恳道:“我知道你不稀罕那个组长的名头,你也不缺钱。
但是小河村几百口乡亲需要你,整个清河县的未来,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算我老姚,求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默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
他想过安稳日子,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受穷而无动于衷。更何况,姚和韵的魄力和担当也确实让他欣赏。
“姚叔言重了,既然生在小河村,为村里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李默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太好了!”姚和韵兴奋得一拍手掌,仿佛已经看到了小河村旧貌换新颜的场景。
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午饭时间也到了。
这一顿饭,吃得气氛格外不同。姚
和韵几乎是把李默当成了平辈论交的挚友,甚至是授业的恩师!
不断地向他请教各种细节问题,从如何评估土地山林入股,到如何制定贡献奖励的具体标准,俨然把饭桌变成了临时的研讨会。
宋妙梦和苏晚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给他们添饭夹菜。
她们看着滔滔不绝、双眼放光的姚和韵,再看看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的李默,都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尤其是姚虞花,看着父亲对李默那副近乎“谄媚”的讨教模样,一双美目里异彩连连。
她本就欣赏李默的胆大心细,现在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个男人拥有的不仅仅是匹夫之勇,更有运筹帷幄的帅才!
这顿饭后,接下来几天,小河村的村民们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那辆稀罕的吉普车,几乎天天往李默家门口跑。
清河县最大的官——姚和韵县长,跟个普通串门的老汉一样,揣着个笔记本,隔三差五就跑到李家,拉着李默一聊就是大半天。
两人时而激烈争论,时而捻须沉思,有时候姚和韵还会因为想通了某个问题而兴奋地拍桌子。
这番景象,让整个小河村都炸了锅。
李家那小子,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能让县长大人如此屈尊降贵,三顾茅庐?
终于,在第五次从县城跑来之后,姚和韵抹了把头上的汗,对李默发出了“最后通牒”。
“不行,这么跑太浪费时间了!”他把笔记本一合,“李默,你跟我回县里住!我家里有空房间,你搬过去,我们随时可以讨论。
电话也方便,我联系各个部门也快。
就这么定了!这是工作需要!
也算是你姚叔求求你了,不行的话,给你下跪磕头都行!只要能为百姓服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默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效率更高。
他迟早要回村里,但前期规划阶段,在县城确实更方便。
“姚叔磕头免了,你这不是折煞我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跟你去县城住,又不是不行,那种事情不至于不至于。”他点头答应。
两人又是交谈一阵。
姚县长在得到李默的肯定后,高兴得手舞足蹈释然离开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和韵这一番几乎是把姿态放到了尘埃里的请求,让李默明白,这县城,是非去不可了。
消息在李家小院里传开,最先炸锅的是李青书。
“哥!真的假的?你要去县长家住?!”他眼睛瞪得像铜铃,绕着李默转圈,伸手戳了戳李默的胳膊,仿佛要确认一下自己大哥是不是被什么神仙附了体,“乖乖,那可是县长家啊!以后我在学校里,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横着走的是螃蟹。”李默没好气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要是敢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惹是生非,我回来先把你的腿打折。”
李青书捂着脑袋嘿嘿直笑,一点也不怕,他知道大哥就是嘴上说说。
他现在对李默的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大哥说东,他绝不往西,大哥让他去撵狗,他绝不去抓鸡。
李铁则默默地把自己那把用了多年的弹弓擦了又擦,塞到李默的包袱里。
“哥这个你带着,城里要是有耗子,打起来方便。”
李默哭笑不得地把弹弓又拿了出来,塞回他手里,“你留着看家。我去了县城,你们三个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保护好雪姐,晚晴姐和囡囡,知道吗?”
李铁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胸膛挺得笔直。
一直最安静的李雪,却拉着李默的衣角,把他拽到了门后,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忧虑。
她压低了声音,像个小特务在接头,“哥,你真要去啊?”
“工作需要。”
“我不是说这个。”李雪咬了咬嘴唇,组织着语言,“是那个县长的女儿,姚虞花。
我上次看得真真的,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李默饶有兴致地问。
李雪的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最后憋出来一句:“就跟......就跟咱家后山上的老狼,看见了一只没拴绳的肥兔子似的!眼睛里冒绿光,就差流哈喇子了!哥,你这么一块好肉,可别被她一口给叼走了!”
“噗嗤。”李默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觉得这丫头的比喻虽然粗俗,却意外的精准。“放心,你哥心里有数。
是狼是兔,到了哥手里都得掂量掂量。
再说了,你晚晴姐还在家呢,哥能跑哪去?”
提到苏晚晴,李雪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那你可得把持住,厉害的女人,心眼多着呢。”
李默笑着应了,心里却是一暖。
弟妹们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主心骨,把他的一切都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