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鼎元年,三月初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京城,这座饱经沧桑的帝都,迎来了它新的主人,也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从承天门,(已恢复旧称,取“承天启运”之意)到紫禁城太和殿,御道两旁,甲士如林,旌旗蔽日。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阶肃立。无数百姓翘首以盼,挤满了街道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庄严与难以抑制的兴奋。
吉时已至,钟鼓齐鸣,韶乐大作。
楚骁身着绣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步履沉稳,踏着御道中央的蟠龙丹陛,缓缓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太和殿。阳光洒在他身上,玄衣纁裳流转着深邃的光泽,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崛起于岭南的靖南王,而是这片广袤山河公认的至尊——靖朝开国皇帝!
殿内,香烛缭绕,庄严肃穆。在赞礼官的引导下,楚骁完成了祭天、祭地、祭祖的繁复礼仪,随后,于龙椅之上端然正坐。
内阁首辅程青,手持以金丝楠木为匣、传国玉玺钤盖的即位诏书,立于丹陛之前,声音洪亮,传遍殿宇内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赵失德,寰宇崩离,胡尘嚣嚣,生灵涂炭。朕以微末,荷天景命,赖文武辅弼,将士效死,廓清环宇,重光华夏……今祗告天地宗庙,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靖’,建元‘定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自太和殿始,如同浪潮般向外扩散,席卷整个京城,也象征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与一个崭新帝国的正式诞生。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首次大朝会。楚骁并未沉浸在庆典的荣光中,立刻将议题转向了迫在眉睫的军国大事。
就在京城举行盛大庆典的同时,遥远的北疆,气氛却截然不同。
镇北王麴智盛站在阴山南麓的镇北关城头,凛冽的朔风卷着草屑吹打在他冷峻的脸上。关墙之外,是广袤无垠、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草原。来自漠北的探马情报如同雪片般飞来,无不证实了一个消息:狄人残部在新推举的大汗勃尔金(阿史那咄吉之侄,以勇悍着称)的旗帜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整合着草原诸部,其麾下聚集的骑兵,已超过十万之众!
“王爷,勃尔金派人射来书信,言辞傲慢,要求我朝归还河套,并……并称陛下为‘南国僭主’。”副将愤然呈上一支绑着羊皮信的箭矢。
麴智盛看都没看,随手将箭矢折断,丢下关墙,冷笑道:“败军之将,丧家之犬,也敢狂吠?传令各军,依第一号预案,进入临战状态!烽燧哨卡,加倍警戒!游骑斥候,前出二百里,我要知道勃尔金主力的一举一动!”
他深知,楚骁登基,新朝初立,勃尔金选择此时挑衅,既是试探,也是想给新朝一个下马威,更想借此树立他在草原上的权威。这一战,避无可避。
镇北王府辖下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得益于楚骁不遗余力的支持,大量的新式军械,尤其是适于骑兵机动的“靖北式”短铳和便于驼载的“虎蹲”小炮,被优先装备给了麴智盛的部队。西州铁骑本就悍勇,如今更是如虎添翼。他们以镇北关为核心,依托阴山山脉,构筑起了一道纵深的、火力强大的防御体系,静待着北方风暴的来临。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登基的喜悦已被北疆紧急军情冲淡。
“陛下,”兵部尚书张掖出列奏道,“勃尔金整合诸部,其势不小,且选择此时南下,意在趁我新朝初立,立足未稳。镇北王虽勇,然兵力有限,恐独木难支。臣请增兵北疆,以防不测。”
“增兵自然要增,”楚骁手指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深邃,“但如何增,增往何处,却需斟酌。勃尔金非阿史那咄吉,其新立,锐气正盛,若我军主力齐聚河套,与其正面决战,即便胜,亦伤亡必巨,且可能陷入草原骑射纠缠,空耗国力。”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疆沙盘前:“朕意,此战,不以击溃勃尔金主力为唯一目标。更要借此一战,打出我靖朝三十年太平!”
“陛下圣明,不知具体方略……”程青询问道。
楚骁拿起代表靖军的小旗,分别插在几个关键位置:
“一、命镇北王麴智盛,依托阴山防线,采取‘弹性防御’策略。不必死守一城一地,可诱敌深入,利用堡垒群和火力优势,层层消耗,迟滞其兵锋。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反击!”
“二、命安东都护府、镇西都护府,各自组织精兵,主动向漠东、漠西方向出击,袭扰勃尔金侧翼,牵制其兵力,使其不能全力南下!”
“三、组建北征中军,由英国公张掖任主帅,岩鹰、沧为副,统步骑五万,火器营大部,即日北上,暂驻幽州,以为战略预备队,视战局发展,或支援河套,或直插漠北王庭!”
“四、军器监、后勤各部,全力保障,尤其是开花弹、火药与新式铳械,务必优先供给北疆!”
一套以防御反击、多方牵制、伺机致命一击的宏大战略,在楚骁的阐述下清晰呈现。他不仅要防守,更要主动出击,将战火引向敌人的腹地,彻底打垮狄人再次南侵的野心。
“诸位爱卿,”楚骁环视群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战,关乎新朝国运,关乎北疆永靖!望尔等同心协力,助朕,毕其功于一役!”
“臣等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群臣轰然应诺,战意昂扬。
就在靖朝中枢定下方略的同时,北疆的战火,已然点燃。
勃尔金急于立威,亲率八万前锋,号称二十万,如同乌云压顶,越过漠南草原,直扑阴山防线。其先锋万人,更是马不停蹄,企图一举突破阴山隘口之一的黑水河。
守卫黑水河隘口的,是镇北王麾下一员青年将领,麾下仅有三千步卒,一个都的火铳手,以及配属的十门虎蹲炮。
面对汹涌而来的狄人骑兵,青年将领并未慌乱,他早已依托黑水河两岸的丘陵地势,构筑了数道简易却有效的防御工事。
狄人先锋仗着人多,根本不把这点守军放在眼里,直接发起了集团冲锋。万马奔腾,声势骇人。
“稳住!放近至八十步!”青年将领紧握战刀,伏在胸墙之后。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
“虎蹲炮,霰弹,放!”
“轰!轰!轰!”
十门虎蹲炮同时怒吼,密集的铅丸铁砂如同暴雨般泼向冲锋的狄骑前排!人喊马嘶,瞬间倒下一片!
“火铳队,第一列,放!”
“砰!”五百支靖北式短铳齐射,虽然射程近,但在如此距离上威力惊人,再次给予狄骑沉重打击。
“弓弩手,自由抛射!”
三轮远程打击,让狄人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队形也开始散乱。
“全军!突击!杀光这些南人!”狄人先锋将领挥舞着弯刀,怒吼着驱赶士兵继续冲锋。
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冲过死亡地带,接近守军阵地时,却发现面前是纵横交错的壕沟和密密麻麻的拒马鹿砦!速度骤减的骑兵,成了守军弓弩和长枪的活靶子。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狄人先锋在守军立体火力和坚固工事面前,付出了超过两千人伤亡的代价,却未能撼动黑水河隘口分毫,只得狼狈后撤。
黑水河阻击战的消息传回,勃尔金大怒,却也收起了几分轻视。他意识到,眼前的南人军队,与以往任何对手都不同。而镇北王麴智盛则对那位青年将领大加赞赏,通令全军,并更加坚定了依托工事、发挥火器优势的防御决心。
北疆的战幕,以一场干净利落的防御胜利拉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勃尔金的主力,即将如同海啸般拍击而来。靖朝这艘刚刚启航的巨轮,迎来了它的第一次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