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0年,春。
泰山,五岳之首,拔地通天,自古便是帝王告天祭地、宣示正统的圣地。自秦始皇首开封禅以来,唯有功盖寰宇、德配天地的盛世雄主,方有资格登临此山,与天地对话。如今,距离光武帝刘秀封禅已近两百年,泰山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大汉“天可汗”,皇帝刘禅。
晨曦初露,泰山脚下已是旌旗蔽日,仪仗如云。从山脚至山顶,每隔十步便有甲士肃立,一直延伸到云雾缭绕的天街。文武百官、各国使臣、部落首领,按照严格的礼仪序列排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场象征着大汉彻底复兴、天下重归一统的旷世大典——泰山封禅。
御驾缓缓行至中天门。从这里开始,便是通往玉皇顶最陡峭、最艰难的一段路程——十八盘。按照礼制,天子需徒步登临最后这段天路,以示虔诚。
刘禅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通天冠,腰佩赤霄剑,在礼官引导下步下御辇。他抬起头,望向那仿佛直插云端的石阶,目光坚定。然而,他的视线很快被身旁一个身影吸引。
诸葛亮。
这位已经七十高龄、为大汉操劳了一生的老人,此刻正拄着一根简朴的竹杖,站在御驾旁。他须发尽白,身形已显佝偻,原本挺直的腰背也被岁月和操劳压弯,脸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同泰山石上的年轮。唯有那双眼睛,虽然因年老而略显浑浊,深处却依旧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按照常理,以诸葛亮如此高龄和身体状况,完全有理由乘坐肩舆或留在中天门等候。礼官也早已为他备好了软轿。
然而,当刘禅关切地看向他,欲开口劝说时,诸葛亮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挣脱了搀扶他的侍从,拄着竹杖,向前迈出了一步。那一步,很慢,甚至有些颤抖,但异常坚定。
“陛下,”诸葛亮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最后一段路……让老臣……自己走上去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所有人都愣住了。刘禅的嘴唇动了动,眼中瞬间涌上泪光。他知道相父的脾气,更知道这“最后一段路”对相父意味着什么。
文武百官之中,许多老臣已忍不住掩面拭泪。张苞、关兴、姜维、邓艾等中年将领,皆肃然起敬,默默退开一步,让出通路。连那些来自远方、原本对中原礼仪不甚了了的各国使臣,此刻也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神圣而悲壮的气氛,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于是,在朝阳的金辉下,在万众瞩目中,一场震撼人心的跋涉开始了。
皇帝刘禅在前,丞相诸葛亮在后,相隔数步,一老一少,一君一臣,开始攀登那象征天路的十八盘。
刘禅年轻力壮,步伐稳健,但每上数阶,必会停下,转身回望,眼中满是担忧与不忍。而诸葛亮,只是向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前行。
石阶陡峭,山风凛冽。对年逾古稀的诸葛亮而言,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他的呼吸渐渐粗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握住竹杖的手青筋毕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身略显宽大的丞相朝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更显出他身形的瘦削。
但他没有停。一步,又一步。竹杖点在石阶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山道上,如同心跳,如同战鼓。
刘长明的意识,在这具苍老的躯壳里,随着每一步的攀登,却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逆流的时光之旅。
眼前的石阶渐渐模糊,幻化成了隆中山道上厚厚的积雪。风雪中,一个身着锦袍、面容清癯却目光灼灼的中年人,正第四次叩响草庐的木门。那是刘备。那时的刘备,已年近半百,半生漂泊,一无所有,唯有眼中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兴复汉室”。
这个简单的理想,如同种子,在那个风雪天,被刘备亲手种进了“刘长明”的心中。是刘备的至诚震撼了穿越而来、尚且懵懂的少年灵魂。
“笃。”竹杖又点上一阶。
画面流转,是新野小城的灯火。刘备将全部的信任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关羽的默然支持,张飞从最初的不服到后来的真心敬重……在那个风雨飘摇的起点,是这些人的信任,给了他立足的根基和前进的勇气。
“笃。”
赤壁的冲天火光映红了江水,也照亮了周瑜年轻而骄傲的脸,还有一旁庞统那永远带着三分讥诮、七分热忱的眼神。那是他们第一次联手,对抗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胜利的狂喜之后,是更加沉重的责任——荆州的去留,未来的方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笃、笃。”
脚步愈发沉重。眼前的石阶化作了入川的栈道,艰险无比。张飞一马当先,开路破关,吼声震动山谷;老将黄忠,须发皆白,却在定军山下刀斩夏侯渊,那一刻的夕阳如血,老将军回望的眼神充满了欣慰与托付……他们中的许多人,没能看到今天的太阳。
“笃。”
想到老将军黄忠,他仿佛又看到了长安城下,为救身陷重围的自己,老将军孤身断后,力战而亡,血染征袍……那决绝的背影,至今想来,仍让他心口刺痛。
“笃。”
诸葛亮的步伐加快,如同之后蜀汉的发展,关羽襄阳城下威震华夏,荆南四郡重归汉室,刘备率领群臣东征,赵云一身是胆,张飞智勇双全,糜竺更是舍身取义行诈降之计一举攻灭江东。
“笃。”
此刻的诸葛亮已经眼眶泛红,长安城,未央宫。病榻上的刘备,紧紧抓着他的手,那双曾经充满火焰的眼睛已变得浑浊,却依旧死死盯着他,将整个国家、整个未来、还有那个懵懂的孩子,全部托付给了他。刘、关、张三人相拥而亡彻底定义了何为兄弟之情。
“笃、笃、笃!”
脚步继续加快,却更加踉跄。北伐!这两个字贯穿了他之后全部的人生。长安誓师的慷慨激昂,中原的山河,祁连的冰雪……赵云,那位常胜将军,一生无败,年过七旬仍能阵前挑落敌将,最终在时间的侵蚀下安详闭目,仿佛只是小憩;那位名震天下的锦马超,所率西凉铁骑威名传于四海,是北伐之路的第一利刃,却死于函谷关的炮火之下;还有那位豪言“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的魏延,永远镇守着蜀汉的边境,令曹魏不敢正视,最终却也死于统一的前夕。
故人的面孔一张张浮现,又一张张模糊。庞统在霹雳营中呕心沥血的身影,徐庶在临走之前的追思回忆,法正病榻前的最后计策,孟建、石韬在地方治政的辛劳……他们都曾为“兴复汉室”这四个字燃烧过自己。
他们都走了。为了同一个理想,倒在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只剩下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承载着故人的遗志,背负着先帝的托付,握着无数人传递过来的、沾满血与火的接力棒,孤独地、倔强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石阶,模糊了泰山的苍松,模糊了一切。那不是悲伤的泪,那是积蓄了数十年、压抑了无数情感的总爆发。是思念,是告慰,是解脱,也是无尽的沧桑。
他仿佛看到,那些早已故去的身影,此刻正微笑着,跟在他的身后,随他一同攀登。关羽的绿袍,张飞的玄甲,赵云的银枪,马超的西凉骏马,庞统的宽袍大袖,黄忠的宝弓,魏延的狂傲身姿……他们沉默着,却用目光护送着他,走向那个他们共同仰望、却未曾抵达的巅峰。
“丞相……先帝……云长……翼德……子龙……孟起……士元……文长……元直……”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着每一个名字,“你们……都看见了吗?”
他抬起头,泪水划过沟壑纵横的脸颊。视线穿过泪光,玉皇顶的轮廓已在云雾中显现。
“我们……做到了啊……”
他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唯有胸腔中奔涌的情感,如同这泰山的云海,翻滚不息。
“如今天下一统……万国来朝……四海升平……”
“汉室,复兴了……”
“汉族,将成为这天下最骄傲、最强大的民族……”
“你们的心血……没有白费……你们的理想……成了……”
最后几步台阶,他几乎是靠着竹杖和意志力,拖着沉重的身躯,蹒跚而上。刘禅早已在顶坛边缘等候,看到相父的模样,少年天子再也抑制不住,飞奔下来,伸手欲扶。
诸葛亮却轻轻避开了刘禅的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了那早已佝偻的腰背,如同当年在隆中、在朝堂、在军帐中一样,昂首,一步,踏上了泰山绝顶——玉皇顶!
山风浩荡,云海翻腾。日出东方,金光万丈,将整个山顶、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诸葛亮站在那里,拄杖而立,白发飞扬,望向东方那轮喷薄而出的红日,也望向脚下万里山河,望向那无形的、浩渺的历史长空。
他做到了。刘长明做到了。诸葛亮,也做到了。
兴复汉室。简简单单四个字。
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也终于……看到了尽头最美的风景。
玉皇顶上,早已筑好祭坛。坛分三层,象征天、地、人三才。坛上陈列着太牢(牛、羊、猪三牲)、玉帛、圭璧等祭品,香烟缭绕,庄严肃穆。
吉时已到。
礼官高唱:“陛下——就位——!”
刘禅深吸一口气,整理冕旒,在赞引官的引导下,缓步登上最高层祭坛。他的步伐沉稳,身姿挺拔,经过这些年天下一统的洗礼,这位年轻皇帝已真正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度。
随后,是繁复而庄重的祭祀流程。
燔柴告天:将祭品置于柴堆上焚烧,烟气升腾,达于上天,禀告功成。
封土藏玉:将记录皇帝功绩的玉册、玉牒,以金绳缠绕,以金泥封缄,埋于祭坛特定位置,告祭地只。
望祭山川:向四方山川遥祭,感谢其佑护。
宣读祝文:由礼部尚书高声诵读刘禅亲撰的封禅祝文。文中详细阐述了自汉室倾颓以来,天下分崩、生灵涂炭的惨状;追忆了烈祖刘备如何于乱世中奋起,仁德布于四海,历经艰辛,开创基业;陈述了皇帝刘禅继承大统后,在相父诸葛亮及众文武辅佐下,如何内修政理,外平诸乱,北伐中原,东定海疆,西通绝域,最终一统天下,使得“八荒同轨,六合承风,远夷率服,近民安康”。祝文辞藻华美,气势磅礴,将季汉再造、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上告于皇天后土。
整个仪式过程,庄重肃穆,所有参与者皆屏息凝神,沉浸在一种与天地沟通的神圣氛围中。唯有山风呼啸,旌旗猎猎,香火袅袅。
封禅主体仪式结束后,刘禅并未立即下山。他命人在祭坛旁另设香案,面向西南成都方向,举行告庙仪式。
他亲自上香,再次诵读祭文,此次更侧重于追思与感恩:
“不肖子孙禅,谨告于汉烈祖昭烈皇神灵之前:幸赖先帝遗德,相父辅弼,及关、张、赵、马、魏五虎上将,徐庶、庞统、法正等谋臣,文鸯、王平、姜维、邓艾等良将,糜竺、孙乾、简雍等旧臣,陆逊、朱然等归义之士……无数忠臣良将,前赴后继,披肝沥胆,方有今日重光汉室、一统寰宇之局!”
他一一念出那些熠熠生辉的名字,声音哽咽:“此非禅一人之功,乃先帝之遗泽,众卿之血汗!今四海升平,封禅泰山,特告先帝及列位忠魂:大汉,复兴了!”
言毕,刘禅俯身,行三跪九叩大礼。身后文武,无论新旧,无论出身,想起创业之艰难,念及故人之功绩,无不感怀涕零,纷纷跪倒,山呼“烈祖万岁”、“大汉万岁”,声震山岳,久久不息。
告庙完毕,刘禅转身,目光扫过坛下文武,最终落在了那个一直静静站在一旁、仿佛与山石融为一体的白发老人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朕,承天命,统万方,深知今日之功,非朕独力可成。首功之臣,莫过于相父诸葛亮!”
他看向诸葛亮,眼中充满了敬爱、感激与不容置疑的坚定:“相父自隆中出仕,辅佐先帝与朕,定策隆中,联吴抗曹,取益州,平南中,灭东吴,北伐中原,西通诸戎,南抚夷越,内修政理,外御强敌,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若无相父,焉有大汉今日之中兴?焉有朕今日之封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铁交鸣:
“汉高祖有言:‘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此乃开国旧制。然,法度因时而变,赏罚据功而行!相父之功,功高盖世,德配天地!岂是寻常爵禄所能酬?朕意已决——”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劈开千年的旧制枷锁:
“今日,于泰山之巅,皇天后土共鉴,祖宗英灵共睹!朕要打破高祖旧制,以酬不世之功!特旨:进封丞相诸葛亮为——忠武王!赐九锡,冕十有二旒,乘金银车,驾六马,出入称警跸,礼仪皆依亲王制!爵位世袭罔替!”
“忠武王”!
异姓王!
自韩信、彭越、英布之后,四百余年未有之殊荣!
坛下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堪称违背祖制的决定惊呆了!文武百官面色各异,有震惊,有激动,有担忧,有不解。就连诸葛亮本人,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寂静的、充满张力的一刻!
异象,陡生!
原本泰山之巅,清晨虽有过日出,但天际仍有薄云,天色算不得完全晴朗。可就在刘禅话音落下的瞬间!
呼——!
一股沛然莫御的浩荡山风,不知从何而起,席卷整个玉皇顶!那漫天薄云,竟被这狂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驱散一空!
刹那之间,晴空万里!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整个泰山绝顶照耀得一片金光璀璨,纤毫毕现!那阳光温暖而不灼热,明亮而不刺眼,仿佛带着天地间至纯至正的祥和之气。
紧接着,东方天际,云气蒸腾,竟隐隐凝聚成龙虎之形,盘旋交错,良久方散。几乎同时,山顶祭坛周围,原本肃立的仪仗旗帜,无风自动,齐齐向诸葛亮所在的方向微微拂动,仿佛在躬身致意!
“天现异象!”
“龙虎呈祥!旗帜自偃!”
“此乃……此乃天地感应,祥瑞之兆啊!”
坛下哗然!礼官、史官激动得浑身发抖,奋笔疾书。负责观测天象的太史令和随行的几位着名占卜师,早已被这接连异象震撼。他们迅速取出龟甲、蓍草,或是依据星象云气,当场进行占卜推算。
片刻之后,几位占卜师几乎同时得出惊人一致的结论,他们匍匐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陛下!臣等占卜,天象所示,大吉!”
“高祖皇帝神灵欣然,对此封赏并无异议!”
“昊天上帝,皇天后土,皆示嘉许!忠武王之功,感天动地,当得此位!”
“此乃……顺应天命,酬报大功之象!”
天地异象,占卜吉兆!这一切,发生在刘禅宣布打破祖制、册封异姓王的决定之后,其意味不言自明——上天认可!祖宗同意!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担忧,在这煌煌天威与“神意”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刘禅眼中含泪,却又带着无比的骄傲与欣慰。他转身,朝着西南和天空分别一揖,然后看向诸葛亮,朗声道:“相父!此乃天意!民意!亦是朕与先帝之心意!忠武王,请受朕一拜!”说着,竟真的向诸葛亮躬身一礼。
“陛下不可!”诸葛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想要避开,却被刘禅紧紧扶住。
“老臣……何德何能……”诸葛亮老泪纵横,这一次,是感极而泣。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王爵,这是对他一生功业的终极肯定,是对“兴复汉室”这条路上所有付出与牺牲的最高褒奖。他仿佛看到,先帝刘备正在云端对他颔首微笑,关羽、张飞、赵云……所有故人,都在用欣慰的目光注视着他。
“武王请起!”刘禅亲手将诸葛亮扶起,紧紧握住他的手,转向坛下文武、各国使臣,声如洪钟:“自即日起,诸葛亮,便是我大汉之忠武王!与国同休,万世景仰!”
“陛下圣明!”
“天佑大汉!恭喜忠武王!”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再次响彻泰山绝顶。这一次,再无丝毫杂音,唯有最纯粹的敬仰与欢庆。
泰山封禅,在这一连串的震撼与感动中,圆满礼成。它不仅仅是一场宣告天下统一的仪式,更是一场对忠魂的告慰,对功臣的极致褒奖,对旧制的勇敢革新,和一个全新时代的华丽开篇。
泰山封禅归来后,诸葛亮仿佛了却了最后的心事。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衰败下去。回到长安后,他便极少出府,大部分时间只是在相府的花园中静坐,晒晒太阳,看看书,偶尔与前来请教的姜维、蒋琬、费祎等人说说话,但精神已大不如前。
他没有留下长篇的遗表,没有安排复杂的后事,甚至没有对国策再做具体的指示。仿佛他早已将一切该做的都做完了,该铺的路都铺好了。他的新政体系已经深入帝国肌理,他提拔培养的姜维、邓艾、蒋琬、费祎、董允等新一代栋梁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他规划的丝绸之路、海上航路、边疆防务、内政治理……都有了清晰的蓝图和可靠的执行者。
他就这样静静地、迅速地衰老着,如同燃尽了最后一滴油的灯盏。
公元250年秋,八月。
长安的银杏开始泛黄。一个平静的午后,诸葛亮在卧榻上安然睡去,再也没有醒来。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只是沉浸在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境之中。
没有病痛折磨,没有临终嘱托,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彻底的宁静与解脱。
刘长明的意识,在那具躯壳生命体征消失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托起,脱离了那具苍老、疲惫的肉身。
他“看”到自己平静地躺在榻上,窗外秋阳明媚。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二十七岁时在隆中草庐,被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意外“覆盖”的、真正的诸葛亮。
青年的诸葛亮,羽扇纶巾,面容清俊,眼神睿智而温和,正站在榻边,含笑看着他。
“你做得很好。”真正的诸葛亮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欣慰与赞赏,“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好。”
刘长明的灵魂意识一阵波动,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有完成重任的释然,有对这位原主的愧疚,有对这段传奇人生的不舍,也有……对原本世界的淡淡思念。
“丞相……我……”
真正的诸葛亮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仿佛想拍拍他的头,尽管两者都已是灵体状态。那个动作,充满了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慈爱与肯定。
“不必多言。你已证明了,你值得这份托付。‘兴复汉室’,这个理想,因你而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大汉的未来,也已走上了最广阔的道路。我……很满意。”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路……该你自己选择了。”
“等等!”刘长明急忙想说什么,想问自己会不会回去,想问他看到了吗,看到那个万国来朝的盛世了吗?
但真正的诸葛亮只是微笑着,最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榻上那具安详的躯体,看了看窗外那片他亲手参与缔造的、繁荣昌盛的帝国天空,然后,身影如同消散的星光,彻底融入了一片温暖的白光之中,消失不见。
刘长明独自停留在那片奇异的意识空间里。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也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怅惘。回去?回到那个有父母、有同学、有高考、有手机电脑的二十一世纪?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那个世界,似乎已经变得有些陌生而遥远了。
他看向下方,长安城依旧繁华,未央宫的钟声悠扬响起,宣告着一位巨星的陨落。他能“听”到皇宫中传来的悲恸哭声,那是刘禅的;能“看”到相府内外瞬间挂起的白幡,和匆匆赶来、面色悲戚的文武百官;能“感觉”到整座城市,乃至整个帝国,瞬间笼罩上的那层深切哀伤。
但他也知道,哀伤之后,这个帝国仍将按照他和无数人设定的轨道,继续向前运行。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满足,有释然,有对过往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祝福。
也许,回不回去,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这里,也是他的家。
他,刘长明,也早已是诸葛亮的一部分。
而“诸葛亮”这个名字,连同“兴复汉室”的传奇,将永远镌刻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镌刻在华夏民族奔腾不息的血脉长河之中。
他的意识,最后望了一眼那秋日晴空下的长安城,然后,如同倦鸟归林,缓缓沉入了一片温暖、黑暗、却无比安详的宁静之中。
或许,是新的开始。
或许,是永恒的安眠。
但无论如何,都再无遗憾。
身后哀荣与盛世长卷
诸葛亮的骤然离世,举国同悲。
皇帝刘禅闻讯,当场昏厥,醒来后痛哭失声,一连七日罢朝,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他下旨,举国服丧,禁绝一切宴乐嫁娶。
葬礼的规格,打破了所有常规。刘禅不顾“臣子陵寝不得近帝陵”的旧制,亲自选定惠陵旁一块风水宝地,下旨:“相父与先帝,情深义重,千古罕见。朕要让他们死后亦能相伴!”遂将诸葛亮以王爵之礼,隆重安葬于刘备陵侧,陵号“忠武王”,谥号“文正”(取经纬天地、道德博闻、慈惠爱民、忠肃恭懿之意)。送葬之日,长安百姓自发缟素,夹道哭送,绵延数十里,纸钱如雪,哭声震天。各国使臣亦纷纷前来吊唁,敬献祭品。
为了永久纪念那些为“兴复汉室”大业做出不可磨灭贡献的功臣,刘禅于诸葛亮葬礼后,下诏在长安城东南,修建“麒麟阁”。他亲自题写匾额,并下令由史官、画家,将功劳最着、德行最高的二十位功臣的画像和事迹,绘制陈列于阁中,供后世瞻仰,永享祭祀。
麒麟阁二十功臣,依次为:
忠武王诸葛亮:总揽全局,定策决胜,内修外拓,再造乾坤。
武平王关羽(追封):威震华夏,忠义千秋,水军奠基,荆州砥柱。
武勇王张飞(追封):勇冠三军,开疆拓土,取益定交,国之猛将。
靖侯庞统:奇谋迭出,奠基西川,霹雳开山,功在社稷。
文贞侯徐庶:治理荆襄,举荐贤才,忠贞不贰,德行为先。
顺平侯赵云:一生无败,忠勇兼备,百战为先,国之干城。
威侯马超:名震西凉,归义辅汉,冲锋陷阵,威慑中原。
翼侯法正:奇策定汉,辅佐先帝,算无遗策,君臣相得。
壮侯魏延:骁勇善战,北伐先锋,边境之盾,忠心可鉴。
襄阳侯关平:继承父志,沉稳勇毅,后期柱石,威震荆襄。
江陵侯陆逊:儒将风流,归义后屡建奇功,经略江东,北攻淮南。
陇西侯姜维:幼麟继志,文武双全,北伐主力,克定中原。
陈留侯邓艾:出身寒门,志向远大,用兵如神,奇袭建功。
冠军侯文鸯:年少骁勇,冲锋陷阵,灭魏首功,名震天下。
沛县侯糜竺:散尽家财,追随先帝,忠厚元从,诈降捐躯。
永安侯黄权:益州归义,治理有方,稳定后方,德才兼备。
安汉侯王平:沉稳持重,守御北疆,,功在边防。
安阳侯蒋琬:继任丞相,守成开拓,政通人和,延续盛世。
鄱阳侯朱然:水军名将,归义后屡立战功,跨海远征,威震海上。
襄平侯张苞:将门虎子,勇猛善战,平辽东,定北疆,功勋卓着。
麒麟阁的建立,不仅是对功臣的褒奖,更是对“三造大汉”这一伟大历程的精神传承。它告诉后世,复兴之路从非一人之功,而是无数英雄豪杰前赴后继、用智慧与鲜血共同铸就。
诸葛亮虽逝,但他留下的政治遗产,却如同最坚固的基石,支撑着帝国继续向前。
刘禅在经历最初巨大的悲痛后,迅速振作起来。他深知,继承相父遗志,最好的方式不是沉湎哀伤,而是将他开创的事业发扬光大。他勤政不辍,广开言路,重用姜维(掌军事)、邓艾(掌边防与屯垦)、蒋琬(总领内政)、费祎(协理政务并继续开拓南方)、董允(掌宫禁谏议)等贤臣,形成了一个稳健而高效的领导核心。同时,大力推行科举与察举相结合的选官制度,诸多寒门子弟脱颖而出。
在刘禅的支持下,一项项影响深远的工程得以实施:
杜预主持的南北大运河(连接黄河、淮河、长江水系)工程全面启动并分段贯通,极大地促进了南北经济文化交流,加强了中央对江南、淮南的控制,漕运能力倍增,真正实现了“天下财赋,半出东南”的格局。
马谡主导的丝绸之路在官方大力保护与鼓励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期。长安成为世界性的商贸与文化中心,胡商云集,异宝纷呈,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铁器远销至罗马、波斯,西方的玻璃、金银器、香料、骏马、作物(如胡麻、葡萄、苜蓿等)也源源不断输入。东西文明在这条黄金通道上激烈碰撞、深度融合。
关兴、诸葛瞻等人继承海外开拓事业,不仅巩固了对夷洲、邪马台等地的统治,进一步推广汉文化,还继续组织船队探索更远的海洋,与南洋诸岛(如吕宋、爪哇)建立了贸易联系,大汉的声威随着海船传播到更遥远的国度。
内政上,轻徭薄赋,鼓励农桑,推广诸葛亮改进的新式农具和作物,兴修水利,帝国仓廪充实,人口稳步增长。手工业、商业空前繁荣,长安、洛阳、成都、建业(金陵)、江陵、襄阳等大城市成为区域经济中心。文化上,尊儒重教,太学规模扩大,地方官学普及,造纸术进一步改良,书籍流通加快,学术思想活跃,出现了总结统一战争、探讨治国之道的诸多着述,史称“建兴之治”的学术繁荣期。
边境安宁,四夷宾服。北方草原各部在辽东之战的震慑和后续的茶马互市、羁縻政策下,保持了长期稳定,部分部族逐渐内附、汉化。西域都护府权威日重,诸国争相遣子入侍,学习汉文化。海疆平静,商船往来,海路成为联系东南岛屿与大陆的纽带。
一个疆域空前辽阔,东至夷洲岛,西逾葱岭接波斯,北抵大漠并辽宁,南达交趾及南洋部分岛屿、人口众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军事强大、外交格局开放的大统一帝国,已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它不再仅仅是华夏文明的传统疆域,更是一个将影响力辐射到草原、西域、海洋的世界性帝国。“汉”字,成为强大、文明、繁荣、值得信赖的代名词。“汉人”,成为这片土地上所有族群共同认可的最高荣誉身份。
“三造大汉”,至此,画上了一个无比圆满、甚至超越所有前人想象的句号。
这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一次在废墟上的凤凰涅盘,是一次融合了旧有理想与崭新视野的文明升华。它以刘备集团的仁德信念为内核,以诸葛亮超越时代的系统谋略与治国方略为骨架,以无数英雄豪杰的忠勇热血为血肉,最终锻造出的,是一个比西汉更富活力、比东汉更具开拓精神的全新大汉。
长安城,未央宫的飞檐依旧映照着日光。
宫阙深处,刘禅有时会独自登上高楼,遥望武侯陵的方向。他已经从一个需要相父呵护的少年,成长为真正肩负起整个帝国命运的成熟帝王。他知道,脚下的繁华,窗外的和平,远方的来使,都是那条充满荆棘的“兴复汉室”之路所结出的最甜美果实。
他会轻轻抚摸腰间佩剑——那是相父在他成年时所赠。
然后,转身,继续埋首于那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章之中,嘴角带着一丝坚定而平和的笑意。
盛世长卷,已铺陈开来。
而书写它的笔,正掌握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