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溪将车停在月亮山下的房车基地,粥粥踏着碎石子跟在她脚边。
小狗竖起耳朵警惕地嗅着陌生空气,她顺手将狗绳系在房车扶手上,便开始铺野餐垫,组装烤架。
她盘算着吃完这顿正好去山顶看日落。
金属烤架刚支好,脖颈突然泛起刺痒的灼烧感。
沈云溪猛地抬头,远处三脚架上的长焦镜头正对准她,穿冲锋衣的小伙子慌忙把相机往怀里藏,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姐姐!实在抱歉!”他抱着相机小跑过来,登山靴踩得碎石子簌簌作响,“我是摄影系毕业生,在拍《独行旅人》系列,想捕捉自然状态下的画面,,,,”
“所以未经允许就拍别人?”沈云溪抱起手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无人机偷拍独居女性这类素材,你也会顺手收集?”
小伙子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绝对不会!我只在公共场所拍摄,刚才是想先拍后沟通,,,,”
他突然眼睛一亮,把相机翻转过来,“您看这张逆光侧脸,风吹动头发的瞬间特别有故事感!”
屏幕里的自己倚着房车,余晖将轮廓镀成金色,粥粥仰头看她的模样恰好入镜。
沈云溪滑动相册,确认没有越界画面后挑眉:“想留底片?一张一百,算我请的跟拍。”
吴野的眼睛瞬间亮得宛如粥粥,喉结上下滚动着,手指在相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着那张逆光侧脸照。
“跟拍好啊!姐!我保证拍出杂志封面效果!”
说着就蹲下身,镜头对准正摇尾巴的粥粥,快门声此起彼伏。
“我是说,,,就那几张。”
沈云溪看着他把狗的每个角度都拍了个遍,忍不住开口。
“哪够啊!”吴野头也不抬,取景框里还在追着粥粥打转,“您往那儿一站就是故事,我躲远远的拍,保证不打扰!”
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刚毕业,就想多攒点能参展的作品。”
沈云溪后退半步,抱臂盯着他:“你这么热情,到底图什么?”
吴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站起来挠头,冲锋衣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相机背带:“对不住!我看见有故事感的画面就上头,,,,”
他突然想起什么,掏出学生证:“我叫吴野,蓉城美院摄影系的,车是朋友借的,那边穿荧光绿冲锋衣的都是我同学。”
他指着远处朝这边挤眉弄眼的小团体,耳朵尖泛起薄红,“您请我跟拍,我既能练手又有收入,双赢啊!”
沈云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几个年轻人正举着饮料杯起哄,其中扎双马尾的姑娘还比了个加油手势。
她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律师徽章,最终点点头:“行。你哪人?”
“蓉城的!”吴野露牙齿笑,“我们带了三种锅底,番茄锅还有剩,一起吃呗?”
见她摇头,又打开微信二维码:“那加个微信!以后需要拍照随时叫我!”
看着他蹦跳着跑回同伴中间,被人推搡着回头偷看,沈云溪轻笑一声,低头给粥粥系上牵引绳。
晚风裹着远处飘来的火锅香掠过鼻尖,她忽然发现,这阵意外的小插曲,倒给这场独自旅行添了点鲜活的颜色。
*
沈云溪攥着粥粥的牵引绳刚踏上登山道,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吴野背着鼓鼓囊囊的摄影包追上来,胸前的登山扣叮当作响:“姐姐!我们也准备登顶看日落,一起走吧?人多照应着安全些。”
她低头摩挲粥粥颈间的摄像头,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想到接下来要应对的密集对话,指尖不自觉收紧,但瞥见对方背包侧袋露出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又松开了手:“行吧。”
碎石子在脚下发出细碎声响,吴野突然凑近,登山靴碾过枯叶发出脆响:“姐姐为什么一个人爬山啊?”
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慌忙摆手:“抱歉!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我的《独行旅人》系列其实,,,”
“所以又想套我的故事?”沈云溪转身时,粥粥正巧摇着尾巴撞过来,带得牵引绳晃出个漂亮的弧度。
身后传来同伴们憋不住的闷笑,吴野的耳朵瞬间红透,活像刚煮熟的虾。
“不肯讲也没事!”他踢开脚边的石子,惊飞两只停在蕨类植物上的蝴蝶。
沈云溪望着远处层叠的山脊,风掀起她束发的皮筋:“说了也无妨,带粥粥出来,是想提前给自己庆生。”
“啊?!”吴野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粥粥竖起耳朵,“生日就在这几天?今天吗?”
“后天。”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登山杖戳进松软的泥土里,“别这么大声。”
“那我给你拍生日专题!”吴野兴奋地说,“保证把你和粥粥拍得像杂志封面!”
沈云溪摩挲着牵引绳,想起运动相机里积灰的生日素材文件夹。
宠物博主的Vlog确实需要新内容,她点头时,粥粥正巧跳起来扑她裤脚,爪子上沾着的草屑簌簌掉落。
“姐姐在拍Vlog?”吴野突然指着粥粥胸前的运动相机。
“放心,不会拍到你们。”
“拍到也没关系!”
他转身朝同伴们挤眉弄眼,穿荧光绿冲锋衣的男生立刻举起双手比耶,“对,我们给你当免费群演!”
沈云溪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嬉笑的模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粥粥的牵引绳。
曾经她在云江也有这样亲密无间的朋友,却因一场离别,如今连朋友圈点赞都透着生疏;至于大学的陈童,自从有了男朋友,一起旅游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姐姐,你从哪来的啊?”
吴野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沈云溪一颤。
她侧头时,正对上吴野狗狗般湿漉漉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啊,,,,京北。”
她顿了顿,登山杖在石阶上点出轻响。
“天!一个人开这么远?”扎双马尾的姑娘凑过来,发梢还沾着野花,“你简直是大女主!”
沈云溪苦笑,指尖掐进掌心的软肉:“别抬举我了,我其实,,,,”
她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山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经济上勉强算独立,精神上却一塌糊涂。”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吴野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最终只挠了挠头,弯腰捡起块碎石抛向远处。
山间的风掠过耳畔,吹乱沈云溪额前的碎发,良久的沉默中,只听得见众人登山时轻微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