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台上的死寂,比深渊的寒风更刺骨。
三尊冰雕守卫凝固在原地,保持着攻击的姿态,眼中幽蓝的火焰依旧在跳动,却无法驱散那份被强行“定义”的静止。它们成了这极寒之地最诡异的装饰。
潘金莲抱着昏睡的墨心,手臂的颤抖久久无法平息。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蓝色光幕,脚步却像陷在深雪里,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和灵魂的双重剧痛。虎口崩裂的伤口在寒气中麻木,胸口被撞击的闷痛和喉头的腥甜提醒着她刚才的濒死体验,而更深的痛楚,源自她利用怀中孩子力量的瞬间抉择。
武松缓缓收回朴刀,刀锋与冰雕巨剑碰撞留下的寒霜簌簌落下。他走到潘金莲身边,目光扫过她染血的嘴角和苍白的面孔,又落在她怀中呼吸微弱、小脸同样苍白的墨心身上,那双惯常锐利的虎目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潘金莲点了点头,将喉间翻涌的气血压下,声音微弱却坚定:“能。”
她必须能。
阿如罕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公孙策走了过来,雪狼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看向墨心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没有时间休整,谁也不知道那“定”字的力量能持续多久。武松率先走向那冰壁洞口处的蓝色光幕,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流动的光晕,一股温和的阻力传来,但并不强烈。他运起内力,缓缓向前推去,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并未排斥。
“走!”
几人依次穿过光幕。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帘,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开阔的冰渊,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完全由晶莹剔透的寒冰构成的宽阔通道。通道四壁光滑如镜,内部自行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照亮前路。更奇异的是,通道内异常安静,外面冰渊的呼啸风声和极光流淌的嗡鸣仿佛被彻底隔绝,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静谧。
通道一路螺旋向下,坡度平缓。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冰窟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宝物台座,而是一个平静无波的、直径约十丈的圆形冰湖。湖水并非透明,而是如同将外界那奔腾的极光整个浓缩、沉淀了下来,呈现出一种极度内敛、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星河般深邃绚烂的色彩,缓缓地、自发地流转着,美得惊心动魄。
而在冰湖的正中心,一缕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仿佛由无数星光压缩而成的蓝色光带,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湖水中袅袅升起,在离湖面三尺的空中,凝聚成一滴泪珠形状、不断变幻着内部星云图案的奇异光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能量波动,与潘金莲怀中的核心晶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天穹之泪!
他们找到了!
希望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潘金莲心中涌起激动,下意识想要上前之时——
“嗡……”
整个冰窟轻微一震。那悬浮的“天穹之泪”周围,空间微微扭曲,无数细碎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凭空浮现,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晕构成的女性人形。她的轮廓带着星民特有的优雅,面容不清,却给人一种温和而悲伤的感觉。
“后来者……”一个空灵、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声音回荡在冰窟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欣慰,“你能抵达此处,见证这‘极光之泪’,证明你已通过‘静’之试炼,拥有了承载它的初步资格。”
这似乎是星民留下的又一道守护灵识。
“然,‘天穹之泪’并非凡物,乃抽取九天极光之源、融汇亿万星辰辉光凝练而成,其性至寒至纯,其力至柔至刚。”那灵识的声音继续道,“欲取之,需以纯粹之心引动,需以坚定之志承载。心有杂念,志有不坚,非但不能获取其力,反会被其同化,魂飞魄散,永锢于此。”
纯粹之心?坚定之志?
潘金莲看着那滴美轮美奂的“泪珠”,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昏睡的墨心,想起自己方才利用他力量的自责与恐惧,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血腥与杀戮,她的心,如何能称得上纯粹?她的志,在一次次面对墨心那恐怖力量时的动摇,又如何能称得上坚定?
武松、阿如罕、公孙策也都沉默着。他们一路护卫,手上沾满鲜血,心中充满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又何谈纯粹?
那灵识似乎能感知到他们的心绪,光晕构成的轮廓微微波动:“看来……你们的道路,远比想象的更加艰难,背负的……也更多。”
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带着无尽的沧桑。
“但时间无多,‘噬星’的阴影从未远离。既然星主选择了你,既然你们已走到这里……或许,这便是注定。”
话音落下,那灵识的光影开始变得淡薄,最终化作点点流光,如同归巢的萤火,融入了冰湖中心那滴“天穹之泪”中。
“去吧,触碰它。是得到救赎,还是归于永恒之静……在于你们自己。”
灵识消散,冰窟中只剩下那悬浮的泪珠,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获取它的方法,已然明了。没有机关,没有战斗,只需要走上前,伸出手,用“心”去引动,用“志”去承载。
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却可能是最凶险的考验。
潘金莲将昏睡的墨心,小心翼翼地交给身旁的武松。
“二郎,帮我……照顾好他。”
武松接过孩子,那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感觉重如山岳。他看着潘金莲苍白而决绝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小心。”
潘金莲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所有的伤痛和心中的万千杂念,目光坚定地望向冰湖中心。
她一步步,走向那绚烂而致命的“天穹之泪”。
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命运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