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走后,蔡全无拿着梳子翻来覆去地看,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雕花,又对着光端详那玉把上的镶嵌,咂舌道:“你看这纹路,缠枝莲绕着蝙蝠,寓意‘福运连绵’,这雕工,刀刀见力又细腻,不是寻常匠人能做出来的。”
“再看这犀牛角,温润带点琥珀光,玉把上的蓝宝石颗颗饱满,可不是民间能用得起的物件。”
徐慧珍凑过来,小心翼翼碰了碰玉把,又赶紧缩手,瞪大眼睛:“这可是好东西?他就这么给孩子了?”
“钱倒是其次,”
蔡全无把梳子递回给静礼,让她收好,“这物件有年头了,估摸着是官宦人家的私藏。张浩这小子,看着粗枝大叶,对孩子倒是真上心。”
静理把梳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仰着小脸问:“那我以后天天用它梳头,会不会弄坏呀?”
“傻丫头,”
徐慧珍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得好生收着,平时用普通梳子就行,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物件。你干爹可是把你当儿媳妇来看的。”
蔡全无蹲下来,看着静理认真道:“收好喽,这不仅是份心意,也是份念想。以后看到它,就知道你干爹心里记挂着你。”
静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梳子放进了自己的小木盒里,又仔细上了锁。
院子里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那把精致的梳子上,仿佛也沾了几分岁月的温润。
张浩带着周欣回到南锣鼓巷95号院,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平时这个点总在门口守着的闫阜贵不在。
他略感奇怪,这下午三点,按说老闫不该走开才是。
不过也没多想,和周欣打了水,里里外外把屋子擦拭了一遍。
看着墙上那几块牌匾,红底金字在安静的屋里透着沉甸甸的分量,张浩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欣,咱们去烈士陵园一趟吧。”
“好啊。”周欣应道。
两人刚要出院门,就见一个穿着素净、气质温婉的少妇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您是张浩吧?”
张浩转过身,打量着对方:“你是?”
“您好,我是李烨的媳妇,他们都叫我三娘。”
少妇笑着自我介绍,伸手要握。
张浩伸手与她握了握,恍然道:“哦,那狗日的总算成家了。你好,我是张浩。”
周欣也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周欣。”
“周欣你好。”
三娘回握,又补充道,“我现在姓罗,叫罗三娘。”
张浩有些诧异:“哦?你怎么姓罗?看模样,你该是满人吧?”
三娘苦笑了一下:“张领导说笑了,现在街面上,满人姓氏哪还敢随意说出口。就随了亲戚这边的姓,叫着方便。”
“也是。”
张浩点点头,没再多问,“你这是……”
“看你们要出门?”三娘问道,“要不先去家里喝口水?”
“不了,我们要去趟烈士陵园。”张浩道。
“那要不我去叫李烨,让他开车送你们过去?”三娘热情地说。
张浩刚想拒绝,周欣却接过话:“那倒是麻烦你了。”
三娘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就快步走到街口,叫住一个路过的半大孩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塞给孩子几角钱,那孩子点点头,撒腿就跑远了。
三娘走回来,对张浩和周欣说:“已经让孩子去叫李烨了,他应该很快就到。”
又看向周欣,“周欣说的是,李烨和张浩是兄弟,我确实不用这么客气。张浩,要不先去我家坐会儿?我也让孩子捎信说你回来了,估计他得乐坏。”
张浩看了看周欣,见她点头,便应道:“也行,正好有阵子没见那小子了。”
三娘笑着引路:“这边走,离得不远。”
三人往胡同深处走去,阳光透过胡同两侧的屋檐洒下来,在地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倒也添了几分烟火气。
来到一个僻静的一进小院,罗三娘刚给张浩和周欣倒满茶水,院外就传来汽车引擎声,李烨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浩哥,你可算回来了!”
张浩没搭理他的咋呼,打量着院子:“嗯,这院不错。怪不得不住我那儿,原来是有好去处。”
李烨挠挠头,嘿嘿笑道:“浩哥,不是我不愿住,是三娘说你那院太复杂,住的人多。再说保卫处不少兄弟没地方住,我就把房子让出去了。”
“没怪你。”张浩淡淡道。
周欣起身道:“三娘,麻烦你了,我们该过去了。”
“成,那你们忙完了过来吃饭,我在家等着。”罗三娘笑着应道。
李烨也连忙说:“浩哥,走,我送你们,回头一定回来吃饭!”
车子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
李烨下车,张浩会意,跟着他去买香烛纸钱。
这时候管得严,没人敢公开卖这些,李烨跟相熟的摊贩盘了半天道,花了五块钱才买到。
张浩觉得贵,却也没说什么——这种事哪能讨价还价。
到了烈士陵园,往山上走时,张浩的脚步忽然晃了晃,周欣赶紧扶住他:“你呀,雪茹姐早跟我说,不让你一个人来,今天我算明白了。”
张浩点点头,走到父母和罗容的墓碑前,一一摆上香烛,点燃纸钱。
火苗跳动着,映着他泛红的眼眶。每次来看罗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总会翻涌上来,像在心上剜了一刀。
“你们俩先下去吧,我在这儿陪陪他们。”张浩声音沙哑地说。
李烨和周欣对着墓碑深深鞠躬,周欣还给罗容额外上了炷香,才悄悄退到不远处的小道口等着。
张浩坐在罗荣的墓碑旁,久久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指尖抚过“罗容”两个字,喉咙发紧:“容容,我想你了……”
他一边烧着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事——鄂省的发展,孩子们的成长,还有陈雪茹带着孩子远走的事……
火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山林,带着呜咽般的声响,像在回应他的思念。
纸钱烧了一堆又一堆,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张浩才慢慢站起身,对着三座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爸,妈,容容,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们。”
他转身往山下走,脚步依旧有些沉,却比来时多了几分平静。
有些痛,会一直留在心里,但日子总要继续,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