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的报复来得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吕文准备去打水,他挑着水桶,艰难地走到村里唯一一口水井处,他居然发现,水井旁边居然凭空出现一座小房子,还有一把大锁。
看水井的老头看到吕文过来,连忙把门锁上,然后往门前一靠,意思很明显,不让吕文打水。
老头也不愿意和吕文起冲突,“你和俺说没用,找头儿去,头儿说能开,我就给你开。”
吕文无奈,他总不能和一个老头较劲儿,于是便挑着扁担,艰难地走到了村长家,但村长明明在家,却让自己媳妇出来赶人,骗吕文村长去开会了,明显就是不想见吕文。
吕文早有预料,毕竟昨天的酒局上,村长就是孔家三兄弟的急先锋,他把两杯酒摆在了桌子上,吕文选择了罚酒,人家的罚酒这不就来了?
没有纠缠,吕文去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这是一个很干燥也很大的窑洞,里面点着电灯,老板戴着厚厚的眼镜,站在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看到吕文进来,他一点都不意外,眼睛里还闪过一丝精光!
没有水,吕文便花了四十多块钱,买了十几罐可口可乐,那种330毫升的易拉罐。
宁靖正在家里揉面,看到吕文回来,立马操起菜刀,不是要和吕文拼了,而是要腾出地方,和面蒸馒头。
宁靖操持家里是一把好手,吕文的工资不高,但她总能在让全家吃好的同时,还攒下一笔钱,然后她就看到吕文带了十几罐可乐回来。
“尝尝吧,可甜了。”
吕文可不敢说自己花了三块四一罐的价钱买了十几罐可乐,这些可乐就是宁靖一个月的工资……
不过宁靖还是问出来了,她一脸惊讶,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多少钱一瓶?”
吕文转身就跑,只留下了一句,“你喝吧,可甜了。”
“你给我回来!”宁靖急了,“三块四,一天的饭钱都在这个罐罐里,它敢不甜!”
接下来的戏份可能是《天狗》里面唯一有点喜剧色彩的戏份,吕文和宁靖用可乐和面蒸馒头。
这玩意……其实谁心里都没底,恐怕连原作者都不知道,可乐到底能不能替代水来和面,因为可乐里面有气,也谁不知道是等气没了再和面,还是一开始就直接和面。
吕文也懒得多想,直接打开一罐就往里倒,宁靖连忙拦着,“多了,多了,面都稀了!”
“那就加点面呗。”
看着嬉皮笑脸的吕文,宁靖忍不住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伸手赶人了,“出去,出去,带秧子玩去,还加面,你知道面多贵不?”
吕文是真不愿意在灶台前转悠,听到宁靖的话,立刻出门,拿起门口的木棍,招呼道,“秧子,走,跟爹上山!”
跟着吕文一起上山的不只是秧子,还有摄影师和曹宝平,一行人绕了几圈,这才进了林子。
吕文来林子里也不是单纯地为了逗孩子,他还要寻找水源。
从山上护林点里拿出56式半自动步枪,吕文背在身上,先逗了一会儿秧子,才带着他沿着崎岖的山路,向林子深处走去。
吕文觉得,林子里的树长得这么好,肯定还有其他水源,搞不好就能找到活水。
山路难行,对一个跛子,还要带着孩子来说更是步步艰辛。吕文走得很慢,每一步都需要木棍深深戳入地面,一方面是为了借力,另一方面也怕枯叶下面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吕文那条僵硬的右腿像沉重的负担,被腰部的力量艰难地甩出去,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尘土飞扬。汗水很快浸湿了他洗得发白的军便装,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在下颌处汇集成滴。
走走停停,吕文仔细分辨着岩石的湿润程度和植物的分布。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到头顶,炙烤着光秃秃的山坡。带上来的两罐可乐早就喝没了,喉咙干得发痛。
滑下一个土坡,吕文起身把秧子接了下来,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林子,“走吧,跟爹回家。”
寻找水源失败,吕文却没有失望,他一边吃着用可乐蒸出来的馒头,一边安慰宁靖,“放心吧,他们还真敢把俺们渴死不成?俺写了五封信,就算乡里护着,县里护着,还有市里和省里呢,总有说理的地方。”
按理说,吕文的想法没错,但他忘了一件事,寄信,最重要的一点,是寄出去,别管他写了多少封举报信,到不了相关领导手里,那就等于没写。
……
孔青河家门口,张毅蹬着他那辆破旧的绿色二八自行车,“吱呀”一声停下。
他摘下那顶洗得有点发白的邮递员帽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眼神习惯性地扫向那个孤零零立在村道旁,漆皮剥落的绿色邮筒。
他掏出钥匙,打开邮筒。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五封信。信封是那种最便宜的牛皮纸,字迹却异常工整有力,收信地址各不相同,但都是张毅看到就要哆嗦一下的部门。
不用看落款,张毅就知道,这几封信出自谁的手笔,也猜得到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举报孔家三兄弟滥砍滥伐,举报村长包庇纵容,举报村民知法犯法……
这五封信要是寄出去……张毅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孔银龙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孔老三那双能杀人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晌午的村道上没什么人。他飞快地把信揣进了自己打着补丁的邮递员制服内兜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敢看那个邮筒,仿佛它长了眼睛一般。
画面一转,天已经黑了,张毅没回家。揣着那五封烫手的举报信,张毅绕到村后废弃的砖窑里,这里没人来。
他从破帆布包里摸出半瓶散装劣质白酒,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大口。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烧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怎么也烧不掉心里的那股寒意和憋闷。
张毅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封信,信封的边缘都被他捏得变了形。他低着头,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不是哭,是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说的羞耻感。
他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劣质酒精冲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咳出来了。张毅胡乱地用袖子擦着脸,眼神空洞地望着窑顶漏下来的那一小片灰暗的天光……
“嘿。”
吕文站在曹宝平身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他知道张毅的演技不错,没想到还挺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