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
那一声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骨骼摩擦声，如同最锋利的冰针，瞬间刺破了冰室死寂的空气。
楚清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僵，呼吸骤停，瞳孔死死地盯着冰室深处那具跪坐的干尸。
它……动了？
是错觉吗？是因为冰层破裂震动导致的自然位移？还是……
沈砚的动作也完全停滞。他半只脚已踏入冰室，身体前倾，目标明确是那枚冰封的虎符。然而那一声异响，让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顿在原地，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具干尸，周身瞬间绷紧，进入了极致的戒备状态。
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缓慢流逝。
一秒。
两秒。
那具干尸再无任何动静，依旧保持着跪捧虎符的虔诚姿态，低垂的头颅掩藏在阴影里，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冰川叹息间的幻听。
紧绷的气氛略微一缓。
沈砚似乎将这归咎于冰裂的余波或是自己的错觉。对那枚虎符的极致渴望迅速压过了那一瞬间的惊悸。他不再犹豫，再次迈步，迅速踏入冰室，朝着中央的冰台走去。
冰室内极寒，呵气成霜。地面光滑如镜，行走需极度小心。
楚清烟的心却依旧高悬着。那声“喀啦”的轻响，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挥之不去。她不敢跟进冰室，只敢远远守在裂口处，目光却死死跟着沈砚的背影，同时警惕地梭巡着那具干尸。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冰台那面古朴的青铜镜吸引。
镜面蒙尘，却依旧模糊地映出景象。此刻，它正映出沈砚逐渐靠近的背影，以及……更远处，那具跪坐的干尸。
就在沈砚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枚真正虎符的刹那——
青铜镜模糊的镜面上，映出的那具干尸的影像，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又动了一下！
这一次，绝非错觉！
楚清烟头皮瞬间炸开，失声尖叫：“后面！”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在寂静的冰室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沈砚反应极快，闻言猛地侧身回头！
几乎就在同时！
那具一直低垂着头的干尸，猛地抬起了它那早已化为白骨的骷髅头颅！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两簇幽蓝色的鬼火骤然点燃，死死地锁定了沈砚！
它那捧着重符的、干枯的双手，竟猛地向前一送！
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诡异的、完成使命般的呈递姿态！
而就在它双手送出的瞬间，那枚被它捧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封的蟠龙虎符，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幽蓝色的光芒！
光芒并非虎符自身发出，而是来源于冰台下方的某个机关！无数道幽蓝的光线从冰台内部迸射而出，纵横交错，瞬间照亮了整个冰室，也精准地投射在对面光滑的冰壁之上！
光影急速变幻、组合——
赫然显现出无数快速闪动的、残缺的画面！
那似乎是……记忆的碎片？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封印于此，此刻被虎符和机关触发！
楚清烟和沈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呆了，下意识地看向那些闪动的光影。
画面模糊而跳跃，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宫装美妇人温柔地笑着，将一枚小小的、凤凰衔珠的金锁，挂在一个女婴的脖颈上，女婴后颈，有一个红色的、小小的凤凰胎记……（画面一闪）】
【……冲天的大火，熟悉的府邸，楚清烟惊恐的脸，一个黑影猛地将她推入密道，火光映照下，那黑影的后颈，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烙印……（画面剧烈抖动）】
【……年轻的沈砚，还不是皇帝，脸上尚无疤痕，却在深夜的御书房外，偷听到了一段足以颠覆一切的密谋，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画面被一道锐利的刀光斩断）】
【……冰冷的宫殿，先帝弥留之际，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沈砚的手腕，嘴唇翕动，说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诅咒和最血腥的交易……（画面扭曲）】
【……一场惨烈的宫廷火灾，有人被困火海，年轻的沈砚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入火海……再次出现时，他半张脸已毁，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已然焦黑的、看不清面目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强行抹去）】
……
无数破碎的、包含着巨大信息量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楚清烟和沈砚的视觉和神经！
那些画面，似乎与楚清烟的身世、与楚家的灾难、与沈砚的伤疤、与先帝的秘辛……甚至与这前朝虎符的隐藏，都有着千丝万缕、令人胆寒的联系！
尤其是最后那场宫廷大火和沈砚扑救的画面，更是让楚清烟如遭雷击！
他那半张脸的伤……竟然是……
而沈砚，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闪烁的光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那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那些被强行勾起、他拼尽全力想要埋葬的、最痛苦的记忆！
他的呼吸变得混乱不堪，眼神破碎，仿佛正被无形的刀刃凌迟！那暴露在外的狰狞伤疤，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抽动，愈发骇人。
“不……不是……闭嘴！！”他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嚎！仿佛那些光影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正在将他生生撕裂！
就在他心神失守、痛苦不堪的这一刻——
那具完成呈递虎符姿态的干尸，那双空洞眼窝中的幽蓝鬼火，猛地闪烁了一下！
它那干枯的、指节分明的手骨，突然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速度和角度，猛地向前一探！
目标——并非沈砚，而是那枚正在散发着幽蓝光芒、激活了所有光影的——真正虎符！
它的指骨，极其精准地、狠狠地按在了虎符蟠龙钮的某个极其隐秘的机括之上！
“咔。”
一声极轻微、却足以让所有人心跳停止的机括弹动声。
下一刻——
“轰隆隆——！！！”
整个冰室，乃至整个地下洞窟，开始地动山摇般地剧烈震动起来！
头顶上方，巨大的冰锥开始疯狂砸落，冰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开裂声，仿佛随时都要彻底坍塌！
冰台上的幽蓝光芒瞬间熄灭，那些闪烁的光影碎片如同被掐断的讯号，骤然消失无踪。那枚真正的虎符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
而那具按下机关的干尸，仿佛也彻底完成了最终的使命，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中，哗啦一声，彻底散架，化为了一堆再也拼凑不起来的枯骨。
“走！！”沈砚在天地倾覆般的震动中，猛地回过神，发出一声嘶哑的厉吼！
他甚至顾不上近在咫尺的那枚真正虎符，也顾不上满心的痛苦与混乱，猛地转身，朝着冰室入口处的楚清烟冲去！
因为最大的危机已然降临——冰瀑，要塌了！
楚清烟站在裂缝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冰块如同陨石般砸落在她周围，溅起漫天冰屑！脚下的冰面疯狂开裂，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急速蔓延！
她眼睁睁看着沈砚不顾一切地朝她冲来，看着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恐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急切的神情。
他要救她？
在这个他们刚刚彼此揭露了最不堪面目、见证了最血腥秘密、恨意滔天的时刻？在这个天地崩塌、自身难保的时刻？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
然而，就在沈砚即将冲到她面前，伸手欲抓住她的前一秒——
楚清烟脚下的冰面，猛地彻底碎裂开来！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在她脚下骤然出现！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瞬间失重，朝着那无尽的黑暗直坠下去！
坠落的前一瞬，她最后看到的，是沈砚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和他那只猛地抓空、徒劳地伸向她的、沾着血污和冰渣的手。
以及，他脸上那种……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般的、极致的惊骇与……绝望。
然后，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无数的冰块和积雪跟着她一起坠落，轰隆隆的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仿佛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了她冰冷的、不断下坠的脸上。
是融化的冰水？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