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焰谷的煤炭、龙骧谷的钢铁与布匹、各卫星公社的粮草……北疆的经济脉络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搏动起来,但原有的土路、小道已不堪重负。
雨天泥泞难行,旱天尘土飞扬,车马辎重行进缓慢,物流成本高昂,严重制约着资源的快速调配与整合。
陈烬清晰地认识到,一个强大的工业经济体,必须拥有与之匹配的循环系统——高效、坚固的交通网络。
“北疆大道”计划,应运而生。
这并非简单的拓宽夯土,而是一场运用新技术、新材料的基建革命。
在陈烬的指导下,“百工院”利用遍布北疆的石灰石,建立起窑厂烧制生石灰,并发现并利用了某处火山沉积区的火山灰。
将石灰、火山灰与砂石、水按特定比例混合,制成了一种能缓慢硬化、粘结力远超泥浆的原始水泥。
成千上万的社员和招募的工人投入了这场浩大工程。
他们开采标准规格的石块作为路基,用原始水泥拌合砂浆砌筑路肩和排水沟,最后铺设碎石路面,并以水泥砂浆灌缝、压实。
一条灰白色、坚硬平整、宽度可容四辆马车并行的硬质官道,如同一条逐渐苏醒的巨蟒,开始从龙骧谷向墨焰谷、向各个重要的工坊区和产粮区延伸。
大道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满载煤炭、铁料、布匹的标准化四轮马车,在这平坦坚实的路面上奔驰,速度比以往提升了数倍,颠簸大幅减少,货物损耗率急剧下降。以往需要十日的路程,如今可能仅需三四日。物流效率发生了质的飞跃,北疆内部的经济循环骤然加速。
这正深刻印证了《赤火纲领》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论断。
交通网络如同物理意义上的神经网络,它的强化与延伸,极大地促进了商品流通(经济基础),同时也必然要求并支撑着更高效、更有力的政权管理(上层建筑),赤火公社对北疆各区域的控制力,随着道路的延伸而无声地加强。
然而,动员如此巨量劳动力投入非直接生产性的基建,对赤火公社的组织能力和物资储备是一次严峻考验。
粮食消耗巨大,工具磨损严重,工地上也出现了因劳累和意外导致的伤亡。
评理组和后勤部门必须高效运转,才能确保工程顺利进行,同时保障民工的基本权益,防止怨言滋生。
秦狼作为军事主官,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条大道的战略价值。他亲自率领一支轻骑,沿着刚刚竣工的龙骧谷-墨焰谷段大道进行机动测试。
“好!太好了!” 秦狼勒住战马,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坚实触感,兴奋地对副将说道:“以往从此处调兵至墨焰谷,至少需五日,且人马疲惫。如今,骑兵两日可达,步兵三日可至!粮草辎重跟进速度更快!这哪里是路,这分明是捆在曹阿瞒身上的绞索!”
消息很快通过不同渠道传到曹操耳中。当他知道北疆并非在修建普通的土路,而是在铺设一种“坚如磐石、平整如镜”的奇异大道,并且已经将重要据点连通时,他沉默了。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条象征北疆大道的、被他用朱笔狠狠划出的粗线,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正在收紧的网。
他意识到,陈烬不仅在锻造锋利的爪牙,更在塑造一副能够支撑这爪牙迅猛扑击的、强健无比的躯干。战争的形态,正在他难以理解的方向,飞速演变。
龙骧谷中,大道通行,车马辎重,川流不息。这道路承载的,不仅是货物与军队,更是一个新兴政权对于领土的控制力、对于资源的调配力,以及对于未来战争的重新定义。
当北疆的大地因大道通衢而紧密相连,当工坊的机械依循着水力的节律轰鸣不息,陈烬的思绪却已越过眼前的山川,投向了更浩瀚的领域——对时间与空间的精确掌控。
他深知,一个文明若要真正突破地域的桎梏,迈向更广阔的舞台,就必须拥有丈量时空的标尺。
在百工院一间标记着“精密仪器”的工坊内,气氛与外间锻锤轰鸣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只有细微的锉磨声和低沉的讨论。匠人们围绕着几张复杂得令人眼晕的图纸,正在陈烬的指导下,挑战一项前所未有的精密制造——擒纵机构。
“关键在于等时性,”陈烬指着一个由齿轮、摆杆和冠状轮构成的模型解释道,“必须让每一次‘擒’和‘纵’消耗的时间尽可能相等,只有这样,才能将连续的运动,分割成均匀的、可计数的间隔。”
这是机械计时器的核心灵魂。
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尝试,用坏了无数个精心打磨却功亏一篑的零件后,第一台利用重力驱动、带有简易擒纵机构的大型摆锤式标准钟,终于在龙骧谷指挥所的塔楼内开始试运行。
尽管它仍显笨重,需要每日上弦,其走时精度却远非以往的漏刻、日晷可比。它那沉稳、规律的“滴答”声,如同一个强有力的心跳,为整个北疆的运作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时间基准。
与此同时,对航海时计——原始航海钟的探索也已启动,目标是制造出能抵抗船只颠簸、保持走时稳定的精密时计,这是未来远洋航行确定经度的关键。
而另一组匠人,则在改进古老的指南车。他们利用北疆日益精进的磁石加工技术,制造出更小巧、更灵敏的磁性指针,将其置于刻有精细方位的盘面上,并设法减少摩擦与晃动,制成了初步的罗盘。
“时间与方位,”陈烬在百工院的研讨会上,对核心成员阐述其意义,“掌握了它们,我们才能让工坊的轮班、军队的协同、乃至未来舰船的航行,都建立在精确的基础上。对时间和空间的精确把握,是人类将实践范围从眼前扩展到天涯海角的前提。”
然而,这些探索在部分务实派干部看来,却显得有些“不切实际”。负责后勤与物资调配的吴瀚(专程到北疆),在一次会议上委婉提出:“社长,如今军工、农具、道路,处处都急需人力物力。这钟表、罗盘,固然精妙,但是否……过于超前?能否将资源先集中于眼下最紧迫之事?”
这引发了关于资源分配的激烈而有益的争论。最终,陈烬力排众议:“目光须放长远!今日我们在时空度量上投入一分,未来或许就能在海上航行、作战、乃至未知领域的探索中,收获百分、千分的回报!这非是浪费,而是为赤火公社的未来,投资于更广阔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这些看似“超越时代”的探索,其影响已开始悄然显现。
工坊开始尝试依据标准钟制定更精确的轮班制度;军事操练的协同性因统一的时间参照而提升;罗盘的出现,让深入陌生地域勘探或执行任务的队伍,多了一份把握。
而在龙骧谷之外,曹操的细作也隐约探知北疆似乎在研制“观星定辰”的奇巧之物。
曹操闻之,初时不解,继而深思,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隐约感觉到,陈烬所图,似乎已不再局限于中原这一方棋局,其目光所及,或许是连他都无法想象的、更加浩瀚的星辰与大海。
北疆的工匠们,在陈烬的引领下,不仅在大地上刻画着工业的轨迹,也开始尝试触摸星空的刻度,为赤火公社的未来,悄悄开启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