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魔界入口附近。
最后一颗七情树成功种下,与地脉相连,开始悄然运转。
穗安能感觉到,一个以人间情绪为根基的庞大网络已然初步成型,她的道场终于圆满。
然而,心头却无太多喜悦,反而沉甸甸的——邪剑仙即将出世,她需要尽快闭关,彻底掌控和融合这股新生的力量。
她来到魔尊大殿等候,准备向重楼辞行。
不多时,殿内魔气涌动,重楼的身影显现。他脸上带着罕见的、毫不掩饰的畅快笑容,显然方才与飞蓬那一战,让他极为满足。
穗安见状,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看来是得偿所愿,终于和飞蓬将军好好打了一架。不过输了还这么高兴?”
重楼哈哈大笑,声震殿宇,毫不在意:“重要的是打架的过程!痛快!至于输赢?”
他猩红的眼中满是不屑,“那不重要!”
然而,笑声渐歇,他神色忽然一转,变得有些困惑,又带着一种发现新事物般的灼热探究欲。
他一步步逼近穗安,强大的压力无形中笼罩下来,目光锐利地盯住她:“爱是什么?”
“……”
穗安瞬间僵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惊悚的事情,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她立刻明白,定是雪见刺激景天功力大增的那一幕,让这个万年打架狂魔对“爱”这种他从未理解过的力量产生了诡异的好奇。
殿内气氛因他这突兀的问题和逼近的姿态变得有些暧昧和紧绷。
重楼看着她惊愕的表情,似乎觉得用语言询问效率太低,猛地伸出手,一把将穗安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拥抱强硬而直接,带着魔尊特有的霸道和一种纯粹想要“体验”一下的意味,并无多少旖旎,却足以让穗安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和愤怒的嘶吼从殿门处传来!
只见徐长卿不知何时闯了进来,正死死盯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眼眶赤红,浑身颤抖,手中长剑嗡鸣,指向重楼:“你骗我!我杀了他!”
重楼的好心情被打断,极度不悦,看都没看,随手一挥,一股磅礴的魔气便如重锤般砸出!
“不要!”穗安惊呼,猛地从重楼怀中挣脱,闪身挡在徐长卿身前,化解了大部分力道,但余波仍将徐长卿震得踉跄后退,嘴角溢血。
徐长卿推开想要扶他的穗安,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破碎而绝望:
“你走开!你不要我了……长老们也让我……让我亲手杀了他……”
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大叫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转身疯狂地冲出了魔宫。
“长卿!”穗安心急如焚,立刻想要追去。
她猛地回头,看向一脸莫名其妙且不悦的重楼,快速而清晰地说道:“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它就是剪不断理还乱,让人心烦意乱,患得患失,爱并不有趣,重楼,你不要去追寻它。”
重楼眉头紧锁,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又想起水镜中景天因雪见话语而力量暴涨的画面,反驳道:“爱不有趣的话,你怎么会和人纠缠三生三世?”
他觉得这女人口是心非。
穗安被他这句话戳中心底的痛楚,声音陡然拔高:“正是因为这因果纠缠让人烦躁,难过,不舍,由爱生怨,由爱生怖!
所有爱才不有趣,它偶尔的快乐只是冰山一角,另一面是无底的深渊,足以将人彻底吞噬。”
她不再多言,深深看了重楼一眼:“告辞!”身影化作一道青光,急速追着徐长卿而去。
空荡的魔宫内,只留下重楼一人。
他回味着穗安最后那激动的话语,又想起景天爆发时的样子,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一种更加浓厚的、想要彻底弄明白的执拗。
阴风怒号,电闪雷鸣,仿佛天地都在为即将出世的邪物而战栗。
徐长卿踉跄地冲出来,转眼间换了个地府,内心的痛苦、背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之中,仰天发出无声的嘶吼,雨水混合着泪水肆意流淌。
就在这时,他面前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一团更加漆黑、扭曲的能量开始汇聚,发出令人牙酸的嬉笑声。
“哈哈哈哈哈——”
那团能量迅速凝聚成形——一个非人非妖、非魔非仙,由世间至邪之念汇聚而成的怪物,它贪婪地吸食着徐长卿散发出的绝望与愤怒,发出了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谢谢你!我的大恩人!是你放我出来的!是你赐予了我生命!哈哈哈!”
徐长卿惊恐地抬头,看着那团散发着无尽恶意的能量体,踉跄着后退:“不……不是我……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邪剑仙嬉笑着逼近,声音充满了蛊惑:“你为什么要怕我?我们本是一体!
是你内心的痛苦、不甘、怨恨滋养了我,是你亲手将我释放!
路漫漫其修远兮,一个人的路,太累了,你何必自苦?
来,来到我身旁,我邪剑仙的身旁,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邪剑仙?”徐长卿茫然地重复,心神已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占据。
“邪念若剑,得道成仙!”
邪剑仙得意地解释,“我,就是邪剑仙!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从今天起,你我携手,结合天下所有邪念,我们将超越六界,成为这天地间最强的存在!”
“不!不行!”徐长卿残存的理智和正道信念让他嘶声反驳,“你要好好修道,改过行善!迷途知返……”
“像你一样吗?”
邪剑仙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嘲讽,“修了二十七年的道,做了二十七年的冤大头?我才不!
你看看你,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了苍生苦心修道!但天下和苍生是怎样待你的?
你的师父们不要你了,让你亲手杀了他们。
你的心上人也不要你了,投入了魔尊的怀抱。
你修的这是什么道?有什么用?”
每一个字都像最毒的针,狠狠扎进徐长卿最痛的伤口。
他抱住头,疯狂地大喊:“你不要说了!啊——”
“我要杀了你,”他一把掐住邪剑仙的脖子。
邪剑仙幻化形态,瞬间变成了清微道长的模样,慈祥地看着他:“长卿,杀了我吧,为民除害。”
接着又变成其他四位长老的样子,轮流出现,催促着:“动手!快动手啊!”
徐长卿看着师父们熟悉的脸庞,即使知道是假的,那举起的手也无论如何都挥不下去。
极度的痛苦、矛盾、忠诚与背叛感彻底冲垮了他,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咆哮,彻底崩溃!
邪剑仙贪婪地吸食着他爆发出的澎湃怒意与绝望,发出满足的喟叹:“上乘的怒意……真是美味!”
它哈哈大笑,身影在雷电中变得更加凝实和强大,随即化作一道漆黑的邪光,冲破雨幕,消失在天际,只留下徐长卿如同失去魂魄般跪在雨中。
天界,凌霄殿。
景天正在焦急地向天帝回禀:“就在天池边上,我还没来得及刺中它,它就一边大喊着‘我是邪剑仙’,一边‘咻’地一下飞走了!
天帝老爷,您赶紧派天兵天将去守住南天门啊,别让它跑了。”
宝座之上,天帝面容凝重,缓缓摇头:“恕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景天急了,“您可是天帝啊!”
天帝叹息道:“那邪剑仙,它身处六界之外,非人非妖,非魔非仙,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它不受神界约束,一旦降生,天下必将面临滔天大祸啊!”
“你不是天帝老爷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办?”景天简直无法理解。
“一切自有定数。”天帝的声音恢弘却带着一丝无奈,“此劫祸由人而生,也自当由人而解。此乃天道。”
景天抓狂:“这可怎么办啊,我答应了蜀山那五个老头,一定要把它送到天池净化掉的。现在它跑了,不行,我一定要抓到它!”
天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不愧是飞蓬转世,英雄气概如出一辙。我将飞蓬的战袍赐予你,助你斩妖除魔。”
光芒一闪,那套银甲再次浮现于景天身前。
“谢谢天帝!”景天连忙道谢,但脸上愁容未减。
天帝又道:“朕还可以赐给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不过,需在六界之内。你不能许愿让朕直接出手消灭邪剑仙。”
景天闻言,忍不住小声嘟囔:“就挑容易的做,就算是飞蓬全盛时期,也未必是那团怪物的对手吧?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它……”
殿内一些仙官也窃窃私语,面露怀疑:“是啊,景天怎么可能打败邪剑仙。”
这些话语飘进景天耳中,他本就心急,此刻更觉脸上无光,一股倔强之气涌上心头,大声道:“谁说我打不过,我一定会抓到它的。”
雪见也立刻站出来,坚定地说:“是啊,我相信他。”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们快去吧,人间,还等着你们。”
光芒闪过,景天、雪见以及飞蓬战袍一同消失在天帝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