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萧衍拂袖离去,他没有给任何人再开口的机会,将满朝的惊愕、不甘与揣度,尽数关在了厚重的殿门之后。
御书房内,福总管躬着身子,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他默默地为新君换上了一杯热茶。
“福总管。”许久,萧衍终于开口。
“老奴在。”
“传朕旨意,召内阁首辅、吏部尚书韩世忠、御史大夫,即刻到御书房议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位胡子都已花白的老臣便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御案之前。他们都是人精,方才在朝堂之上,新君的怒意虽未发作,却已如乌云压城,此刻单独召见,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还是雨露。
萧衍没有让他们起身,只是从御案一侧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了一份泛黄的卷宗,随手扔在了他们面前,“三位爱卿,都看看吧。”
为首的内阁首辅颤颤巍巍地将卷宗拾起展开,只看了一眼,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便骤然睁大,满是不可置信。
那是一份先帝手书的密旨,上面详述了一桩陈年旧案:前朝太傅苏文清,德高望重,致仕后与京中旧故断绝往来,其唯一的嫡孙女苏清芷,在举家迁往江南的途中,因故失散,下落不明。先帝感念苏太傅风骨,曾密令追查,却始终未果,引为毕生憾事。
而在密旨的末尾,是新君萧衍刚劲有力的字迹,补上了后续:苏氏孤女,流落宫中,隐姓埋名,是为苏晚晚。
“这……这……”老首辅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苏晚……不,苏姑娘,竟是苏太傅的嫡孙女?”韩世忠也是一脸震惊。
苏太傅是前朝文臣的泰山北斗,一生清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虽早已作古,其清名却足以让天下读书人敬重三分。这样一个家世,清贵到了极致,却也干净到了极致,因为苏家,已经没人了。
“不错。”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在冷宫之时,便与她相识,彼时她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小宫女,却数次于危难之中,舍命护朕周全。三皇子谋逆,皇后下毒,若非她心思缜密,于细微处察觉端倪,朕早已是乱葬岗上的一具枯骨,诸位今日,也不必站在这里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御阶,停在三位老臣面前,“她出身清贵,于朕,有救驾护卫之功;于社稷,有揭露奸佞、拨乱反正之功。此等从龙之功,此等家世门楣,朕说她当得起这大周的国母,三位爱卿,可有异议?”话音落下,御书房内针落可闻。
三位老臣的脑子飞速运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立一个孤女为后,他们反对是因为她背景不明,来路不清,开了这个先河,皇室颜面何存?但若此女是苏太傅的嫡孙女,那便截然不同。苏家的门楣,比在场绝大多数官员都要高贵。
更重要的是,苏家无人!这意味着,未来的皇后,将不会有任何外戚势力干政。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皇后,对于他们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而言,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后位已定,但后宫还空着!他们的女儿、孙女,便有机会入宫,去争那份独一无二的圣宠,去诞下皇子!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后,和一个有强大母族支持的宠妃,将来这后宫谁主沉浮,还未可知!
想通了这一层,老首辅那张布满褶皱的脸,瞬间舒展开来,他重重叩首,声音洪亮:“陛下圣明!苏姑娘……不,苏太傅之孙女,品性高洁,功在社稷,实乃国母的不二人选!老臣附议!”
“臣等,附议!”韩世忠与御史大夫也立刻跟着叩首。
看着他们瞬间转变的态度,萧衍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他知道这些老狐狸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苏晚晚好拿捏,想让她当个摆设,再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后宫。
果然,老首辅话锋一转,紧接着道:“陛下,既然中宫之位已定,那充盈后宫之事,亦是迫在眉睫。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国祚,乃重中之重。恳请陛下,下旨选秀,广纳后妃,以安天下之心!”
“恳请陛下,下旨选秀!”另外两人异口同声,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既顺了新君的心意,又保全了世家的利益。
“选秀?”萧衍笑了,他转身走回御案之后,拿起一本奏折,轻轻敲了敲桌面,“首辅大人是觉得,朕的内帑很充裕?还是觉得国库的银子,多得没地方花?”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先帝大行,国丧百日,耗费几何?北疆将士尚缺冬衣,南方水患灾民仍在嗷嗷待哺,朝中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钱。三位爱卿不思为国分忧,为民请命,却只惦记着为朕选美纳妃?”
萧衍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朕是那等沉迷美色、荒废朝政的昏君吗?!”
帝王之怒,如雷霆万钧!三位老臣吓得魂飞魄散,将头死死抵在金砖之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事不必再议!”萧衍的声音不容置喙,“待国库充盈,天下安定,朕自有决断。在此之前,谁若再提‘选秀’二字,便自己将这身官服脱了,回家抱孙子去!”
他看了一眼方才在朝堂上,叫嚣着要立林芷容为后的那位言官的名字,对着门外喊道:“周启。”
“臣在。”周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御史台的王大人,似乎对朕的家事格外上心,你去查查,他是不是对自己分内的事,反而没那么上心了?”萧衍的语气平淡无波,“朕记得,去年通州有一批官粮在转运途中不翼而飞,至今还是悬案。你去问问王大人,知不知道那些粮食的去向。”
周启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臣,遵旨。”
看着周启领命而去,跪在地上的三位老臣,后背的冷汗已经将朝服彻底浸透,这是在杀鸡儆猴!
“三位爱卿,若是无事,便退下吧。”萧衍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雷霆之怒,只是一场错觉,三位老臣如蒙大赦,快步出了御书房。
夜色渐深,苏宅的芷兰院。
苏晚晚正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算盘。账面上,衍盛行这个月的流水又翻了一番,她的小金库越来越充盈,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姑娘,”青画端着一碟新做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宫里传来消息,陛下……陛下当朝宣布,要立您为后了。”
“青画,”苏晚晚幽幽地开口,“帮我收拾个小包袱吧,就装几件换洗衣服,再带上我所有的银票。”
青画一愣:“姑娘,您这是……”
“我这是,”苏晚晚一本正经地说,“为我下一次离家出走,提前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轻笑,萧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遣退了所有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副故作镇定,眼底却写满了“我要跑路”的模样,心中的疲惫与烦躁,瞬间被无奈的宠溺所取代。
“想去哪儿?”他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椅子扶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想去一个没有皇帝的地方,当我的快乐小富婆。”苏晚晚梗着脖子,嘴硬道。
“晚了。”萧衍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偏执,“阿姐,从你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起,就晚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惊呼,转身走向窗边的贵妃榻,将苏晚晚放上去,欺身而上直接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