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成夫妇与苏灵儿早已等在门前，一见二人下车，苏文成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侄女啊，你可算来了！靖王爷也亲临，苏家真是蓬荜生辉！”
钱氏更是殷勤备至，想去拉苏晚晚的手：“清芷，这地方是破败了些，可里面的东西都是传家的老物件，你可得仔细瞧，别被下人糊弄了。”
苏晚晚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目光落在门楼上，语气平淡：“二叔，既是苏家祖产，清点入册，自然要当着苏家人的面。我已经让听风楼的王掌柜请了京城最公道的牙行师傅，今日清点的所有物件，都需一一登记造册，盖印为凭。”
苏文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苏晚晚不再理会他们，从袖中取出一把古朴的铜钥匙，插入锈迹斑斑的锁孔中，“咔哒”一声，尘封多年的大门应声而开。一股混杂着书卷腐朽与尘埃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牙行的人训练有素地涌入，清扫、搬运、登记，各司其职。苏文成夫妇看着那些他们早已视为囊中之物的古董字画被一一贴上封条，脸上满是藏不住的肉痛。
就在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时，苏灵儿忽然悄悄凑到苏晚晚身边，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她的声音细若蚊蚋，飞快地塞给苏晚晚一个绣着“平安”二字的陈旧香囊，手心冰凉，“这是我……我娘去庙里求的，她说能驱邪避祸。这楼里阴气重，姐姐你……你万事小心。”
苏晚晚眸光微动，看着苏灵儿那双写满不安的眼睛，她没有多问，只是将香囊收入袖中，柔声回道：“多谢妹妹。”
她转头，见萧衍正立在一排紫檀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本本古籍的封面。
“王爷，”她走过去，轻声唤道。
“这里有我幼时读过的书，”萧衍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怀念，“父皇曾带我来过，他说苏太傅的藏书，比皇宫内苑还要齐全。”
苏晚晚心中一动，原来他们的缘分，竟埋得这样深。她压低声音问：“这出戏，要唱到什么时候？”
“快了。”萧衍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话音刚落，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王掌柜白着一张脸，跑了进来：“王……王爷，姑娘，外面……外面来了一队禁军，把整条街都封了！”
魏忠脸色一变，还未及说话，一道尖锐如锥的嗓音便已刺破空气，响彻整座云麓楼：“——太子殿下驾到！”
苏晚晚身体一绷，下意识看向萧衍，他却异常平静，甚至唇角还逸出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旋即侧过身，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他与她并肩而立，如同一体，共同迎向门外的风雨。
身着绛紫色亲王袍的太子萧策，在一众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面容清俊的杜明远。
萧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萧衍身侧的苏晚晚身上，他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六弟，真是巧了。本宫听闻苏家嫡女寻回，正欲登门道贺，不想竟在此处偶遇。”
“二哥消息灵通，本王佩服。”萧衍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太子不以为意，目光转向苏晚晚，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想必，这位便是苏姑娘了？”
苏晚晚屈膝行礼，不卑不亢：“民女苏晚晚，见过太子殿下。”
“苏姑娘免礼。”太子虚扶一把，踱步到她面前，意有所指地笑道，“苏姑娘，这云麓楼是藏书圣地，亦是是非之地。有些东西，沉得很，不是谁都拿得起的。”
苏晚晚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多谢太子殿下提点。只是云麓楼是我苏家祖产，祖宗遗物，再沉，晚晚也得亲自接着，不敢假手于人。”
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深深地看了苏晚晚一眼，转而拍了拍萧衍的肩膀，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警告：“六弟，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说完，他便带着人，转身扬长而去。
太子那抹绛紫色袍角消失在门外，禁军甲胄摩擦的金属声也随之远去。云麓楼内并未因此松快下来，光线从洞开的大门照入，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清晰可见，牙行的伙计们动作僵硬地埋头清点，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一记重咳就会惊扰到什么无形的东西。
苏晚晚感到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得冰凉，她没有动，手仍被萧衍握着，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像定海神针，稳住了她心底翻涌的波澜。
“他走了。”苏晚晚轻声道。
“嗯。”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松开她的手，递过一方洁净的帕子。
苏晚晚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擦着额角和手心，这个动作让她纷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他是来警告我们的。”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萧衍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积灰的窗棂，看着窗外空寂的街道，目光悠远。“不全是。”他转过身，“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我们对这里的态度，也试探你这个‘苏家嫡女’，究竟有几分斤两。”
苏晚晚明白了，她如今的身份，是萧衍亲自为她铺就的、能与他并肩的筹码，容不得半点瑕疵。
“他想要什么？”她坐回椅上，神情已恢复了商人的冷静。
“他想看到什么？”萧衍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在桌沿轻叩，发出规律的轻响，“是想看我们焦头烂额，还是想看你这个‘苏家嫡女’，在他面前自乱阵脚，主动将这块烫手山芋扔出去？”
苏晚晚抬眼，与他目光交汇，那双总是盘算着金银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毫不退让的战意。“他不会得逞。”
此时，苏文成夫妇凑了过来，脸上那点谄媚早已被惊恐取代。“王爷……这……太子殿下他……”
“慌什么。”萧衍声音转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云麓楼是苏家祖产，本王只是陪晚晚清点入册。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恰好路过罢了。”
他的气势镇住了两人，苏文成夫妇连连称是，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苏晚晚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冷哼，这出戏才开锣，配角就先怯场了。
“王掌柜，清点得如何？”她扬声问道。
“回姑娘，一楼已入册完毕，正在清点二楼。”
“好。”苏晚晚点头，从袖中取出苏灵儿给的那个旧香囊，递给萧衍，“苏灵儿给的。”她将方才的情形简述了一遍。
萧衍接过，指尖捻了捻香囊的布料，并未多言，只随手将其置于桌上。苏晚晚会意，不再多想，走到一排蒙尘的书架前，“王爷，我们得让这本看不见的‘账’，在太子面前变得活起来。”
“你想怎么做？”
“越高调越好。”苏晚晚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从今日起，我要让云麓楼人尽皆知，请京城所有文人雅士来此品鉴苏太傅的藏书，再放出风声，让江南的商贾都以为，这里藏着他们祖上的秘密。”“至于账本的风声，自然是借他人之口。”
萧衍听着她条理分明的计划，目光里满是欣赏，他走近她，伸手为她理顺鬓边一缕乱发，声音低沉：“阿姐，你天生就该做这些。”
苏晚晚脸颊发烫，刚要转头，却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你负责给我撑腰，我负责给你赚钱，分工明确。”两人相视而笑，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退去。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打破了这份宁静。
“怎么回事？”两人同时开口。